下午两点燃,野田走进三菱电机的大楼。三菱电机的对面是每日新闻社和每日会话馆,在这条马路上还有很多家银行和大企业,所以这一带相当热闹。幸田背对着马路,站在每日会馆前,从会馆玻璃门,可以清楚地看见在三菱电机进出的每一个人。
下午五点多,人潮渐渐显得拥挤。突然间,眼前的玻璃上多出了一个人头,很明显地这个人就站在他的背后。幸田反射属于地往下一蹲,一块硬物从他头上飞过,玻璃门立刻破成碎片。幸田立刻拔腿就跑。
地下铁西梅田车站和JR大阪站相通的地下街,正处在巅峰时间,开始拥挤起来了。幸田在人潮中,往JR的方向走去。他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才发觉心脏正怦怦跳个不停。
到底被谁偷袭的?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而且,他跟着野田不过第三天,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视破,的确令人泄气。
看看手表,玻璃壳已经敲破了,针停在五点三分,幸田脱下手表,丢进垃圾箱里。应该将近五点半了,除了到九州去的北川之外,大家约好见面的。不知道野田的工作什么时候忙完,但是春树和桃子应该到小钢珠集合了。早上,打电话时,桃子特别吩咐:「你要早一点到!」春树也高兴地说:「我要向桃子学打小钢珠。」
幸田走出地下街,右手边就是整排的小钢珠和电动玩具店。在一家摆满开店庆贺花篮的小钢珠店门口,看见了春树,他的旁边坐着戴墨镜、蓄胡须、面带微笑的桃子。
幸田在自动贩卖机买了几个代币,坐在两个人旁的座位上,小声地说:「立刻离开这里,有人跟踪来了。」
当小钢珠店内的时钟指着七点的位置,幸田离开小钢珠店,走进对面一录影带店,再度走到小钢珠店前。他看见野田慢慢地走进摆满花圈的店里,再等一会儿,野田发现一个人出现,于是转身又往出口走去,正好和幸田四目相接。幸田很快离开商店门前,往东边走去。野田应该会追过来,在行人不多的马路上,野田大概不会跟丢了。
走了大约二十公尺左右,十字路的绿灯一亮,十多人的人墙走动后,发现在对面站了两个人,直觉地以为他们在注视着这边。再加上他们站在暗处,而幸田的位置在亮处。于是幸田立刻停出脚步,往旁边的店内移动。站在门口一位身穿红色背心的男人跑过来说:「一位客人!」
没有看清楚店名称,只看见门旁有一块写着「休息两千元」的看板,幸田忍不住大吃一惊的同时,一位身穿制服的女人也重复地说:「一位客人!」
「还有一位,喂!赶快把他捉进来。」这个女人眼睛很厉害,野田很快地被带进来了,于是她又说:「两位客人!」
「傻瓜!还不逃啊……」野田急忙跑出来。
「那边是厕所啦!」女人说着笑了起来。
幸田被野田抓着,跑过狭窄的小巷子,碰到了厕所,碰到了储藏室,碰到了另一家酒吧的门,也碰到上着锁的门,花了五秒钟开了锁,逃了出去。
「天哪!这是什么世界!」野田喃喃道:「幸田,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抓我?那些人到底是谁?最近,我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一拿起听筒,对方就说‘火药的事情如果不希望我们泄露出去,赶快叫幸田弘之来见我们’我又不是傻瓜,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底细,我不用猜也知道。至于你和那些家伙的关系,我实在不想过问,但是,老实说我很犹豫,退出可能比较好。不!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会害怕,理由是我们之间的谈话被泄露了,火药这件事不应该这么轻易露出破绽,可能我们之间有人是间谍。」
「野田,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人将火药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的。他们故意造谣离间我们。」
「这一点我不敢保证,也许是你,也许是桃子;不管是谁,都给我造成麻烦了。」
「……我也觉得很困惑,不过请你暂时忍耐一下。我负责,我有办法叫他们不再来找麻烦。」
「跟我说没用,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上班族……」
野田准备要跑开,幸田一把将他抓住。怕他遭到攻击。
「我们之间一定有间谍!」野田大叫。「我跟你打赌,一定有间谍。幸田,国岛那件事你还记得吧!他不是自杀的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有什么脸来跟我谈!」
「我再警告你一次。」
「你还算是一个人吗?虽然国岛最后被视为自杀,但是,你知道艾美被警方抓去讯问了好几次吗?她说警察问了她许多事情,她非常害怕,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也许那一天她会把最重要的机密,向警方泄露……」
「野田,我不要再说第二次了。已经知道这么多计划的人,没有那么简单说要退出就退出,他只能将份内的工作如期完成,你不要忘记了!」
「你果然是和我们不同世界的人……」
野田盯着幸田的脸,然后跑开。外头安静无声。
幸田在巷子里佇立许久,这三天来为了尾随野田所以买的西装,已经大雨淋湿了。不过,尾随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尤其是发现在跟踪野田的是山岸那一票人,至于野田的私生活,他完全没有兴趣。
十一月十日,星期五。
「桃子,你要搬家了。」幸田说。
老头还没有回来,最近他通常到凌晨才会回家,有时候甚至不回家了。厨房餐桌上还摆着桃子准备好的晚餐和老头的碗。
「什么时候?」桃子问,没有丝毫惊讶的神情。
桃子闷不吭声地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拿出那只蓝色的提袋,将几本正在读的书装进去,又放进去一件牛仔裤,然后和幸田一起离开。
两个人走到韧公园旁边,才拦下一辆计程车。
昨天早上和北川商量之后,决定叫桃子搬家。傍晚北川就帮他找到一间公寓,位于地下铁御堂筋沿线的江阪,房租只有六万,以北川的名义租下的。五十万的押金和以日计的租金由北川和幸田各出一半。
在霓虹灯闪烁的车站前下了计程车,大约再步行五分钟,就到了新家。房间在四楼。
桃子将提袋放在全新的榻榻米正中央,又从提袋里拿出厚胶布包裹着的一包东西。好像一直都放在那袋子子。
「那是什么?」幸田问。
桃子说:「制造定时炸弹的材料,这是日本不容易取得的,如果要炸破金库,惟有靠这种材料。」吹田公寓爆炸时,北川所以看到的黑色黏土大概就是这其中之一吧。
桃子说着,就将这包东西枕在头下躺着。幸田只好拿着提袋来当然枕头。虽然觉得有些冷,但是情绪却是不可思议的平稳。早这么做就好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星期六下午,北川下班后,载来了棉被等六大箱东西。还有热水壶、餐具和洗脸用具,其他就没有了。要装得像一点就是北川的个性。
东西都放妥了之后,北川将一张褶整齐的纸,塞到幸田怀里。
「这是野田从一位大阪瓦斯上班的朋友皮夹子里偷来的,瓦斯管铺设平面图。」北川说。
和普通道路地图一样,只不过多了管线配置编号。在北滨四丁目的一角,用荧光笔作了记号。这就是共同沟的入口。
「事情是这样的,」北川说,「昨天,野田把跟踪他的人揍了一顿,被巡警以现行犯抓去关了一个晚上,他说是喝醉酒了。今天早上打电话来我的公司,才知道他请假。跑到共同沟里去。侦察的工作就是你和桃子两个人的工作了,你懂了吗?」
「我担心他头错脑涨时,会对警察说出不该说的……」
「果真如此,明天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被捕!大不了等着瞧!」北川不以为然地说着,其实他正在压抑心中的怒气,这一点幸田非常了解。
桃子闷不吭声地打扫着。北川回去后,幸田到江坂车站前的小钢珠店,去找春树。找到春树之后,两人到隔壁的小餐馆喝酒,过了一会儿,桃子也来了。这家店里上班族不少,不过却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又可以喝酒。
春树和桃子见过几次面之后,对于这项工作已有最低限的了解,尤其是有关制作炸弹的起爆装置所需要的材料。这些材料是要花好几天的时间,在大阪的日本桥和东京的秋叶原分开搜购的。因为春树尚无前科,而且辞职也没影响,最适合担任这项工作。
十一月十三日,星期一,凌晨二时十分,幸田离开土佐崛游河人行道的板凳。两点,桃子应该也会从中之岛公园的板凳出发吧。
走过肥后桥和住田西侧高速公路旁边的人行道,就是南侧的北滨四丁目。根据野田的地图,工作口的入口在住田本店和隔壁信托银行之间的四角地带。至少瓦斯管是在连接淀屋桥和肥后桥东西向道路之下。
二时十五分,桃子的人影从爱日小学的转角处出现,同时春树也从阪神高速公路桥下走出来,他的摩托车应该是在桥下吧!
幸田用准备好的搭钩将盖子打开,工作口内传出亮光,他没有想到里面竟然还点着灯。垂直而下的空洞旁,有一排铁栏杆制的阶梯,幸田双手攀住阶梯,小心翼翼地爬下去。
爬了几个阶梯之后,看见桃子的脚也下来了,只有春树,还趴在洞口张望。春树从盖子上挂着一条白绳子,准备万一有情况发生时,拉动绳子通知下面。
好不容易才爬到坑道的底部,从地面垂直两公尺距离的地方是共同沟的天花板,那坑道地直径有三公尺,所以是在地面下五公尺。机油和乙烯树脂及铁锈混合在一起,使得坑洞内漂着一股潮湿的异臭味。
不知道是紧张,或是缆线旁温度比较高的缘故,已是满头大汗。突然觉得有风吹来,凉快极了。
「怎么会有风呢?」幸田问。
「从送风口吹来的。在信托银行旁边有一座看起来像邮筒似的送风塔。」
在坑道最底部,有一间巨大的水泥房间,天花板上还安装着日光灯。
坑道两旁的墙壁上,并排着三段式的架子,最下面一段是电力缆线,第二段是瓦斯管,第三段是NTT的通信用缆线。桃子迅速地打开野田的地图,一边数着架子上的瓦斯管,找出住田方向管线,然后测出管线的正确距离,在画面上记录下一千八百五十公厘。
在缆线口一共纵向排列着七条缆线,包括上段的四条通信用,中段一条瓦斯用,以及下段两条电力用的。桃子判断缆线口的位置应该在中央机室附近。
「是这个吗?」幸田又看看三段式的缆线问。
「是的,这个方向只有通往住田,不过,通信电缆和电力方面,应该没有这么单纯,或许在别的地方还有另外一个系统……」桃子说。
「另外一个系统?」
「即使这个地方出了状况,另外一个系统立刻能取而代之。」桃子一边说着,视线又落在铺设画面上。
「最近我们经常在土佐崛附近走动,但是从来没有发现一个地上变压器用的设施,连瓦斯管道都没有通过土佐崛旁,也没有从住田和信托银行之间通过,因此可以断定所有的电缆都沿着住田西侧的高架桥设的。就是这个位置……」
「瓦斯管并没有通过这里,在大概是电信专用的电缆吧!」
「从停车场所的警务室可以看得很清楚……」
「是的,所以说从这个工作口进入,成功的机率几乎等于零,因为警务室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桃子画上红圈圈的地方,和目前他们所站的工作口非常接近,从地图上来看相距仅数厘米。幸田突然想到桃子画起来的这条管道,可能和现在的工作口是相通的。
「如果相通的话,就失去备用的意义了,应该是在坑洞的上面或下面的另外一条。」桃子说。
「等一下,你画红圈圈的地方和我们现在的位置到底有多远呢?」
「从平面图上来看不到一公尺。」
「那么,只要是红圈圈附近的位置,都应该可以安装炸药,因为距离管道不到一公尺,很轻易就可以将它炸破,就像爆破隧道一样。」
桃子说着,就拿出皮尺,一边测量距离,一边往肥后桥方向前进,并且在画面上记录正确的距离。不习惯看瓦斯管的号码,但不如用卷尺量来得快又准。
这个洞穴微微地倾斜,好像正在往上爬,水泥地面上有些潮湿,球鞋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倾斜是为了排水而做的,所以排水管应该要在某处。
再往前走了一百公尺,又停往脚步,墙壁上依然是三段式的电缆,想像着这墙壁一公尺的地方埋设着管路。
「埋得这么深的通信电缆,应该不是普通的电缆。」
桃子一边说着一边用粉笔在架子最上面不显眼的地方,画了一个红圆圈。
大功告成之后,原班人马再退回原来的工作口,幸田先爬上去,但是往上一看,白色的绳子不见了,只好再爬下楼梯,只说了「换个出口」。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通过刚才做过记号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新的工作品,一样有梯子,也可以看见盖子,但是不知道盖子外是什么地方。
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突,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幸田爬上梯子五公尺,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盖子上,听见一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