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皱纹都消失了,好像年轻了好几岁,甚至可以说看来相当漂亮。
塞莎说:“马堪德,你是不是准备好要服从我的意志和愿望?”
那个低沉的声音说:“是的。”
“你愿不愿意保护躺在这里,暂时由你寄住的杜素的身体,使他不受任何伤害?你愿不愿意把它的生命力交给我,让我完成我的目的?”
“愿意。”
“你愿不愿意奉献出这个身体,让死神从他身上通过,并且遵守对接受者身体有效的自然法则?”
“死者必须被派去造成死亡,就是这样。”
塞莎后退一步,贝拉走上前,拿出一个十字架,塞莎把它倒置在西碧儿胸前,然后贝拉拿出一个绿色小瓶子,塞莎从瓶子里倒出一、两滴液体在西碧儿前额上,又用食指在上面画了些东西。我猜想,大概又是上下倒置的十字架形状。
塞莎简短地对我说:“是从贾辛顿天主教堂拿来的圣水。”
她的声音很平常,似乎应该破坏此时的气氛,但是事实上没有,反而让人觉得更可惊。
最后,她拿出我们上次看过的那个相当可怕的嘎嘎作响的东西,摇了三次,然后放在西碧儿掌中。
她退后一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贝拉重复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塞莎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我想,你对这些仪式并没多深的印象,对不对?我们就碰过这种客人。我敢说,这些在你看来都只是没什么意义的胡言乱语。可是不要太自信了,仪式——时间和习惯所造成的这种语句型式,确实对人类精神有某种影响。为什么有许多群众会集体地歇斯底里呢?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的确有这种现象存在。我相信,这种古代流传下来的习俗,自然有它不可或缺的地位。”
贝拉已经出去了,现在又回来了,拿着一只白公鸡,鸡还活着,挣扎着想获得自由。
她拿着白粉笔跪在地上,在炭盆和铜盆四周画些符号,然后把公鸡的嘴放在铜盆边的白线上,公鸡就那样一动也不动。
她又在地上继续画些符号,一边画,一边用粗哑低沉的声音唱着什么。我听不懂她在唱些什么字句,可是她显然是在表现一种猥亵的狂喜。
塞莎看着我说:“你不大喜欢这些,是不是?可是这些都是流传很久的仪式了,你知道,真的非常非常久。是一代一代由母亲传给女儿的旧秘方造成的死亡符咒。”
我不太明白塞莎的意思,但是她也没有进一步强调,因为贝拉相当可怕的表演可能就可以达到她所期望的效果。她显然有意扮演说明者的角色。
贝拉把手伸向炭盆,盆里升起一股摇曳不定的火焰,她在火上撒了些东西,房里立刻充满了一股浓厚腻人的香味。
“我们准备好了。”塞莎说。
我想,外科医生要拿起他的手术刀了……她走到我以为是唱机架子的那个东西面前,打开之后,我才看出是个复杂的大型电装置。
那电器像电车似地移动着,她缓缓推动它,小心推到长沙发旁边。
她俯身调整一下控制器,喃喃自语道:“指南针,北西北……度数……好了。”她拿起手套,放到一个特别位置,打开旁边一个紫色小灯。
然后又对长沙发里那个人说:
“西碧儿·戴安娜·海伦,你已经脱离了你凡人的身躯,鬼魂马堪德会小心地替你守护。你现在跟这只手套的主人在一起,她和所有人类一样,此生的目的就是走向死神。只有死,才能得到最后的满足。只有死才能解决所有问题,只有死才能带给人真正的平安,所有伟人都明白这一点。别忘了,马克白说过,只有死才能使人永远安息。也别忘了崔斯坦和易梭德的狂喜,爱与死,爱与死,可是最了不起的,还是死……”那些字句流泄而出,回响着,反复着——那个像盒子一样的大机器开始发出低哼声,上面的灯闪着——我觉得有点晕眩,神志被带得老远。这时,我觉得我再也无法嘲笑什么了。塞莎所散发出的力量,正在控制长沙发上的人,她在利用她,利用她达到某个目的,我模糊地体会到奥立佛太太为什么会觉得害怕,她怕的不是塞莎,而是怕看来傻乎乎的西碧儿。西碧儿有法力,一种天赋的法力,和脑筋或者智力都没有关系,那是一种体能,能使她自己离开她的身体。而离开她身体之后的头脑,已经不再属于她,而属于塞莎。现在,塞莎就是在利用这份暂时属于她的东西。
对了,可是那个盒子呢?那个盒子是怎么来的?
突然之间,我害怕的对象转移到那个盒子上!它的主人到底想借着它施出什么诡异的作用呢?是不是有一种从身体上发出的射线,能对脑细胞产生作用呢?尤其是对某一个特别的脑子?
塞莎的声音又说:
“弱点……一定有弱点……每个人都有弱点……在肌肉组织最深的地方……从弱点中去产生力量——平平安安死掉的力量……走向死神——慢慢地、自然地走向死神——用真实的方法、自然的方法。身体组织要遵从脑子的指示……命令他们——命令他们……走向死神……死神,征服者……死神……很快……很快……非常快……死神……死神……死神!”
她的声音像哭泣似地高昂起来……贝拉又发出另外一种可怕的动物叫声。她站起来,刀上闪闪发光……小公鸡发出一阵像要窒息似的恐怖咯咯叫声……血一滴滴掉进铜盆里。
贝拉跑过来,把盆子朝前面伸出来……
她尖叫道:
“血……血……血!”
塞莎一把将机器上的手套扫落在地上,贝拉把它捡起来,浸在血中,然后还给塞莎,塞莎又把它放回大盒子上。
贝拉尖锐兴奋的叫声又响起来……
“血……血……血!”
她绕着炭盆一圈一圈地跑,然后痉挛地趴在地上。炭盆里的火闪动了一下,然后就熄了。
我觉得非常不舒服,什么都看不见,抓着椅子的扶手,整个头好像都在旋转……我听到喀拉一声,那部机器的低哼声停止了。
接着塞莎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清楚镇定地说:“旧的和新的魔法交替着,对信仰的旧意识,对科学的新知识,两者交会融合之后,会超越……”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christie。soim。)
白马酒店…18
白马酒店
第十八章。
(马克·伊斯特布鲁克笔述)
“怎么样?情形如何?”早餐桌上,罗妲热心地问我。
“喔,还不是老套。”我冷漠地说。
我知道戴斯巴正在打量我,让我觉得很不安,他是个观察力很强的男人。
“在地上画符?”
“嗯,画了不少。”
“还有白公鸡?”
“当然,贝拉最大的乐趣就是这个。”
“也有出神状态什么的?”
“对,都有。”
罗妲看来有点失望。
“你好像觉得很没意思,”她用委屈的声音说。
我说这种事都差不多,无论如何,我总算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后来当罗妲到厨房去时,戴斯巴对我说:“你受了点惊,是不是?”
“这——”
我希望尽量表现得轻松些,但是戴斯巴不是个容易被欺骗的人。
于是我缓缓说:“有一点——从某一方面来说——有点残忍。”
他点点头。
“人未必真的相信那一套!”戴斯巴说:“至少在清醒理智的时候不会相信,可是这种事就是有它的影响力。我在东非看多了,巫医对人有很大的控制力,而且我们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些事无法用常理解释。”
“死?”
“喔,对了,要是一个人知道自己注定要死,就一定会死。”
“我想那是暗示的力量吧?”
“也许是吧。”
“你不满意这种解释?”
“不——不完全满意,有些事,光用我们西方的科学理论是解释不通的。欧洲人不一定相信这种荒唐事,可是要是你把它当真,它就会一直存在你心里!”
我思索道:“我同意你的看法,一个人不能太爱教训人,连这个国家都会发生怪事。有一天我到伦敦一家医院去,有个女孩患了精神病症,抱怨骨骼和手臂都痛得不得了,可是找不出任何原因,他们怀疑她得了歇斯底里,医生告诉她,用烧热的红铁棒放在手臂上,可以医好她的病,问她要不要试试,她同意了。
“医疗的时候,那个女孩把头转开,紧紧闭着眼睛,医生用一根在冷水浸过的玻璃棒放在她手臂的内侧,女孩痛得大叫,医生说:‘现在没事了。’她说:‘我相信,可是好可怕,烧得人好痛’我觉得最奇怪的,不是她相信自己真的被铁棒烫过,而是她的手臂真的有被烧烫过的痕迹,玻璃棒碰过的地方真的起了泡。”
“结果她的病好了吗?”戴斯巴好奇地问。
“喔,好了,那个神经炎什么的病一直没再发生,不过她必须医好手臂上烫伤就是了。”
“真奇妙,”戴斯巴说:“那对表演很有帮助,对不对?”
“连医生自己都很意外。”
“我敢打赌他……”他好奇地看着我,“你昨天晚上为什么那么急迫地想参加降神会?”
我耸耸肩。
“那三个女人让我觉得很困惑,我只是想看看她们到底耍些什么把戏。”
戴斯巴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我想他并不相信我的话,我说过,他是个观察力很强的人。
我立刻到牧师家去,门开着,可是屋里好像没人在。
我走到放电话的小房间,打个电话给金乔。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来听电话。
“嗨!”
“金乔。”
“喔,你是!怎么了?”
“你没事吗?”
“当然没事,怎么会有事呢?”
我感到阵阵欣慰。
金乔没什么不对劲,她那熟悉的挑战态度使我感到很舒服。我怎么会相信那一套胡言乱语会伤害像金乔那么正常健康的人呢?
“我只是以为你可能会梦到什么。”我有点不自然地说。
“没有啊!我也以为会有,可是我只是睡睡醒醒,一直想看着自己有没有意外。结果居然什么都没有,我真是有点生气。”
我不禁笑了。
“你再往下说,”金乔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西碧儿躺在一张紫色长沙发上,后来就进入恍惚状态。”
金乔发出一串笑声。
“真的?太棒了,她是不是什么衣服都没穿?”
“西碧儿不是孟德斯潘夫人,这也不是黑色弥撒。西碧儿其实穿了不少衣服,有一件孔雀蓝的,上面还绣了很多符号。”
“听起来像西碧儿的作风,贝拉呢?”
“实在有点残忍,她杀了一只白公鸡,还把你的手套浸在鸡血里。”
“——恶心……还有呢?”
“还有很多事。”我说。
我觉得自己做得不错,又说:“塞莎在我面前把所有本事全都使出来了,她召来了一个鬼魂——我想是叫马堪德。
另外还有彩色灯和歌声。有人一定会吓得魂不附体。”。
“可是没吓着你?”
“贝拉的确让我点害怕,”我说:“她手上拿了把很可怕的刀,我差点以为她会失去理智,杀完鸡再来杀我。”
金乔坚持问道:“没别的事吓着你?”
“我不会受那种事影响。”
“那你听到我没事的时候,为什么好像很感激的样子?”
“这,因为——”我没有说下去。
“算了,”金乔好心地说:“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用再插手管这件事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安的事。”
“我想,只是因为她们——我是说塞莎——看起来好像对结果很有信心。”
“她觉得你所告诉我的那些事,真的能把人杀死?”
金乔用不相信的语气问。
“的确很疯狂。”我表示同意。
“贝拉不是也很有自信吗?”
我想了想,说:“我想贝拉只对杀鸡和使自己进入一种带有恶意的狂喜状态有兴趣,听她那样哀叫‘血……血……血……’真叫人有点不寒而栗。”
“可惜我没听到。”金乔惋惜地说。
“我也替你觉得可惜,”我说:“老实说,那场表演真是精彩。”
“你现在没事了吧?对不对?”金乔问。
“你说的‘没事’是指什么?”
“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并不安心,可是现在已经好了。”
她说得很对,她那愉快正常的声音给了我很大的信心,不过,我私心里真的有点钦佩塞莎·格雷。整件事虽然可能是胡说八道,但是却的确影响了我的心境。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金乔安然无恙,连恶梦都没做。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