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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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玄机-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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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的时候言语很不流畅,目光游弋不定,显然是边想边说,我认为他认罪完全是为了鱼玄机。”
  裴玄静也道:“李近仁描述杀李亿的细节与李亿实况不符,如果李亿是喝了毒药,口中不该留有粉末。可见李亿肯定不是他杀的。裴氏具体死状尚不得而知,因而无法断定。”叹了口气,道,“可惜温先生被毒杀的细节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不然就可以知道到底是不是李近仁杀了温先生。这是我的过错。昨日在大堂上,我不该说出下毒细节的。”李言忙道:“你说出来,不过是为了试探各人的反应。当时也确实只有李近仁最为异常,只有他一人没有本能地抬头看屋梁。”
  裴玄静道:“李近仁是杀温庭筠的凶手,但他并没有杀李亿,他却主动揽罪上身……”李言皱眉道:“莫非真是鱼玄机杀了李亿夫妇?李近仁这么做,是为了替鱼玄机脱罪?”裴玄静道:“绝无可能。鱼炼师一直没有离开过长安,根本没有机会杀死裴夫人。至于李亿,我想她并没有真正忘记这个人。之前,鱼炼师早就怀疑到李亿身上,却始终没有向我们提及,有意暗中维护,这便是明证。”
  三人正议论着,一名差役奔过来道:“尹君请三位速速过去。广陵刺史已经派人将李亿妻子裴氏一案的卷宗及证物送来了。”李言大喜过望:“太好了。”
  正欲离开,裴玄静道:“一会儿鱼炼师必然要进来探视李近仁,还请杜少府委屈一下,暂时留在这里。”杜智立即明白她是想要自己偷听鱼玄机与李近仁谈话,虽非君子所为,但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当即应允。
  李言夫妇重新回到大堂,果见尉迟钧依旧陪着鱼玄机在堂外等候消息,国香却已经离开。听到李近仁已然承认他就是李虞候之子后,鱼玄机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虽然她实在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摆了眼前,李近仁就是毒害飞卿的凶手。裴玄静又告知并非李近仁杀了李亿,因为最重要的杀人细节并不符合,鱼玄机只是一怔,再无他话。
  然而在仔细翻过广陵刺史送来的裴氏的卷宗后,众人才恍然明白李近仁就是杀死裴氏的凶手。卷宗中明确提到裴氏头发中有不明粉末,附在卷宗后的粉末一经比较,即确认为美人醉。而照李近仁所言,他毒杀裴氏的手段,即是暗中将美人醉洒在了她的头发上。如果不是李近仁所为,他根本无法编造出如此细微的细节。
  如此一来,李近仁先后毒杀裴氏与温庭筠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那么李亿又是谁所杀呢?温璋冷笑道:“李近仁毒杀温庭筠,是为报父仇,事出有因。可他与裴氏无冤无仇,之所以要杀她,还不是为了讨好鱼玄机?裴氏既除,剩下的唯一眼中钉就是李亿。李亿如不是李近仁所害,必是鱼玄机下的手。”众人一齐向鱼玄机望去,只见她正露出了极为失望的表情,对温璋的话却恍若未闻。
  温璋正待下令,裴玄静及时向他使了个眼色,走过去道:“炼师,我知道这对你很难接受,不如由你自己亲口去问李近仁。”
  鱼玄机居然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大狱而去。然而她进了牢房后,却是长时间地不发一言。连躲在一旁暗中偷窥的杜智都着急起来,只觉得这二人充满玄机,高深莫测。
  此刻,鱼玄机心中的伤痛与失望远远超过了她表面的痛楚。在她一生中,没有谁比眼前这个男人待她更好,他尊重她的一切,她的人格,她的才华,甚至包括她的过去,她已然慎重考虑过,有意要接受他。而现在,她只怀疑他不过是为了方便向温庭筠报复才接近她。她回想起当初戏剧般的邂逅,以及他后来不求任何回报的为咸宜观的付出,不免疑虑更深。他是如此坚忍,如此沉得住气,终于报了仇,现在还可以如此坦然,真是符合他的性格。
  心中翻腾了许久,还是鱼玄机首先打破了沉默:“原来真的是你杀了裴夫人,亏得我还一直相信你。”
  李近仁眉毛一挑,略带讶异地望着她,欲说些甚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不答话,她的悲伤便开始变得愤怒:“你先用美人醉杀死裴夫人,这样李亿就会以为是我做的。你又赶去鄠县用美人醉杀死飞卿,既报了父仇,还会引我最终会怀疑到李亿头上。一瓶美人醉,让我和李亿互相猜忌,真是高明。”李近仁紧锁眉头,表情越来越严肃。
  鱼玄机又道:“不过,我知道你没有杀李亿,因为令我与他互相猜忌,正是你最想看到的结果。”李近仁依旧默然,脸上明明暗暗,没有惊诧,也没有难过,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暗中躲在一旁的杜智却是若有所思,这李近仁面对指责,不动声色,心计如此之深,真可谓骇人听闻,令人心悸。只是这般,他又为何要主动来投案自首呢?莫非目的已然达到,便了无遗憾?
  却见鱼玄机悲愤难以自抑,实在不愿意再见到眼前这个人,转身便往外走去。李近仁追出几步,叫道:“玄机……”鱼玄机头也不回地去了。刚欲离开京兆府时,正遇到公差陪着昆叔进来,不由得心中一动,又想起一些谜团,便跟随昆叔一道重新返回大堂。
  杜智已然将鱼玄机与李近仁的对答告知了温璋等人,众人愈加肯定李近仁就是毒杀裴氏和温庭筠的凶手。可如此看来,鱼玄机并非杀死李亿的凶手。李亿又是何人所杀呢?既然他是死于美人醉,平常人根本无法得到这种奇药,看来还是要将视线集中到能有机会获得美人醉的疑凶身上。
  李言说出早上去找韦保衡调查未果一事。温璋突然想了起来,道:“有件事,本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昨天晚上,有人到京兆府匿名投书,揭发韦保衡是找人代考作弊,才得以进士及第的。”杜智冷笑道:“原来这事终于有人揭破了。”尉迟钧奇道:“原来杜少府早知道此事。”杜智点点头:“韦保衡此人没有真才实学,考前花样百出,进士名头得来名不正言不顺。跟他同科的举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个人瞧得起他。我也正是因为此事,才与他断然绝交的。前日有一位同年在街上遇到他,一怒之下还拿起石头扔了他。”尉迟钧道:“难怪他被人打了也不敢声张,原来内心有愧。”杜智哼了一声,道:“他怎么会有愧?顶多是不愿意此事张扬,免得他作弊丑行暴露了出来。”
  正说着,公差领着昆叔与鱼玄机进来。裴玄静上前问道:“昆叔,你还记不记得一些李近仁那天去拜访温先生的细节?”昆叔道:“李近仁?”李言道:“李近仁已经承认是他毒杀了温先生。”
  昆叔满脸愕然道:“是李近仁下的毒?”一副完全不相信的口气。顿了顿,又追问道,“真的是李近仁下的手么?我本来还以为……”李言道:“昆叔本来以为凶手是谁?”昆叔答道:“我本来以为是……”忽然警觉地望了一眼众人,及时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啊,我怎么会知道?”
  裴玄静心头犹有疑云,问道:“昆叔是不是并不相信李近仁是凶手?”昆叔迟疑了下,终于点头答道:“他是个好人。他本来已经走了,后来又折返回来,悄悄塞给我许多银钱,还让我不要告诉先生。”
  鱼玄机听了,心中“咯噔”一下,美丽的眼睛又开始迷茫起来。其余众人也均感意外,如果李近仁有意杀温庭筠,已经布下毒药密局,又何必还要暗中接济温府呢?
  裴玄静道:“昆叔还记得当时的详细情形么?人命关天,请你好好回忆一下。”昆叔道:“李近仁到的时候,先生刚刚吃完午饭,所以我带他到书房等候。一会儿先生进来,我就离开了。他们聊的时间不长,大约有半个时辰。”李言道:“那你知道他们聊了些甚么吗?”昆叔道:“其间,我进去过两次添加茶水,好像都是些广陵旧事。我一直留在京师和鄠县,先生年青的时候在广陵那边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甚么。不过……”
  李言忙问道:“不过甚么?”昆叔道:“李近仁一直是很沉重的表情,而先生就更奇怪了,不断唉声叹气,好像回忆起了甚么不好的事……”李言道:“莫非就是当日被李虞候殴打一事?”昆叔望了他一眼,不明所以,显然对此事并无知情。
  鱼玄机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追问了一句:“那后来呢?”昆叔道:“后来……后来李近仁就走了。不过,奇怪的是,飞卿亲自送李近仁出门,等他上马后走远了才进屋。”李言道:“这有何奇怪之处?”鱼玄机道:“确实奇怪,飞卿从来不送客出门的。”昆叔道:“炼师说得对,先生是从来不送客出门的,他与李可及将军那么谈得来,也从来没送出过书房。我当时还觉得李近仁很特别呢,第一次上门拜访先生,先生便亲自送他出门。”
  鱼玄机道:“李近仁走后,飞卿有没有说些甚么?”昆叔道:“嗯,先生情绪很是激动,感慨地说是当年逼迫李虞候自杀已经是他生平恨事,不料近来又做了两件恨事。不过,等我细问他究竟时,他却又不肯明说了。”
  众人一时无语,但各自已经心如明镜,显然温庭筠已经知道了李近仁就是李虞候之子,只有内疚才能使得他亲自送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出门。而以温庭筠的情形,断然不会主动去打探甚么,一切情形只有可能是李近仁主动告诉他的。如果真要报杀父之仇,又何必要去告诉仇人,徒令对方警觉呢?昆叔的一番叙述,只能令李近仁谋杀温庭筠的嫌疑又减轻了一层。
  好不容易才算破获的温庭筠一案,再一次陷入了繁复的迷局中。若是一个并非杀人凶手的人,一定要自承行凶,必然是在袒护真凶了。那么照目前的情形看来,李近仁袒护的人决计不是李可及、韦保衡、陈韪三人,唯一可能的便是李亿了。可是明明是他毒杀了裴氏,他又何苦要如此呢?
  一时思绪纷纭,头绪众多。裴玄静便问道:“昆叔刚才说,温先生提到近来又做了两件恨事,你知道这两件恨事是指甚么吗?”昆叔有些迟疑,一时不答。尉迟钧从旁劝道:“昆叔,你刚才也说了,你不相信李近仁是杀人凶手,我想昆叔也不想好人被冤枉吧?这两件恨事也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昆叔踌躇地看着众人,终于在众多期待的目光中开了口:“先生没有告诉我。不过,据我自己猜测,其中一件应该是去年先生替人在科举考试作了弊……”杜智灵光一现,试探地问道:“请温先生作弊的人就是韦保衡,对不对?”昆叔惊讶地看了杜智一眼,却没有回答,显然已经默认。
  裴玄静忖道:“如果说温庭筠是韦保衡请的科场枪手,那么韦保衡为了担心事情败露,也有谋杀的动机。”一直冷眼旁观的温璋“嘿嘿”了两声,冷笑道:“越来越有趣了。”
  便在此时,一名差役走进来躬身禀道:“尹君,我等奉命搜查李近仁在东市的店铺,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李言追问道:“有没有一根短的木棒?”差役一愣,答道:“短木棒?没有。”尉迟钧道:“李近仁不会是飞天大盗,当然不会有这个了。”
  裴玄静突然想到当日在三乡驿时李近仁手中那个神秘的木盒,问道:“有没有九鸾钗?”这句话令所有人都莫名惊诧。差役又是一愣,照旧答道:“九鸾钗?没有。”
  李言正想询问妻子为何会认为九鸾钗在李近仁手中,却听见那差役又道:“不过说到九鸾钗,巧了,我适才在路上遇到一个熟识的首饰匠人,说是昨日有人送了一支雕有九只凤凰的钗到他的首饰铺,九只凤凰九种不同的颜色,真是奇了!做这支钗的人手艺可是了不得!”
  众人顿觉眼前露出了一丝光亮,李言急切地问道:“首饰铺在哪里?”差役道:“就在旁边的西市。不过,据匠人说,今日一大早已经有人将钗取走了。”李言问道:“知不知道是谁送去的?谁取走的?人长得甚么样子?”差役道:“说是韦府的人,很年轻。”李言一愣:“韦府?”杜智:“莫非就是韦保衡?”差役道:“正是。”
  众人惊愕不已,只觉得案情愈发山重水复、扑朔迷离,便一齐望着温璋,等他示下。温璋双眼一翻,怒道:“你们还在等甚么?立即派人去缉拿韦保衡!”众人正要应声而出,温璋又叫道:“且慢!这次还是由本尹亲自出马。”
  温璋带着众人冲进韦府时,韦保衡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厅堂里面转来转去。他那张英俊的脸已经形容憔悴,被焦躁、恐惧折磨得疲惫不堪。忽见大批差役蜂拥而至,不由得更加慌张,强做镇定问道:“尹君,你……你们这是要做甚么?”又见鱼玄机也在其中,不由得一怔。
  温璋却是懒得理睬,直接道:“给我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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