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琬心凉,知道今日宝儿是非挨打不可了,几个粗壮的老宫人上前,手里拖着板凳和板棍,冲上来便要拉宝儿,宝儿回过神,一个劲地哭,嘴里大叫:“姑姑救我!姑姑救我!”
听着她凄历的惧喊,玉琬心如刀割,说到底,这事还是先由自己引起。宝儿年岁小,身子弱,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住手!”她喝叫。
“怎么?妹妹想阻拦我不成?”吴良娣两眼一阴,“腾”地一下从座上立起,声色俱厉地问。
玉琬无谓,淡然行礼,道:“今日之事由奴婢而起,加之宝儿又是奴婢一手调教的人,按理,也该是奴婢受罚。承蒙良娣抬爱,故有网开一面之情,奴婢感激在心。只是,宝儿年幼体弱,定然经不起这二十下板子,回头她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婢和良娣都不好向殿下交待。不如这样,子之错,师之过,她这二十下板子就由奴婢代受吧!还望良娣成全!”
吴良娣惊愕,想不到她竟然会为了一个无知的小宫女而自愿受罚。此人有情有意,今日若是无法除去,只怕会因此种下祸根。可若就此修好,说不定又能多一盟友。她犹豫半刻,终是猛下决心,道:“既然妹妹如此请求,那就休怪姐姐无情了!来人,打!”
声音刚落,立刻有两人冲上前拉玉琬,玉琬将手一甩,道:“不劳各位大驾,奴婢自己走。”
她大义凛然地走过去,宝儿哭喊着要上前来拉她,却被其它的宫女制住。望着长长的木凳,那上面尤有血迹,玉琬不知道自己能否挺过这二十大板,双目一闭,傲然趴好,准备听天由命。
020 初吻
“呯!”
厚实的板子狠狠地落下,玉琬浑身的肌肉都痉挛起来,锥心的疼痛自臀部传来,一直延蔓到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吴良娣微微瑟缩,她心里十分明白,随着第一声板子的落下,她就树立了一个敌人。宝儿哭叫着,眼睁睁地看着玉琬被打,却无能为力。
“呯!”
又一下。
“呯!”
……
一下接一下,行刑的粗妇似乎在有意攀比力气,此起彼落的板子一声响过一声。玉琬紧咬银牙,回头望两人一眼,见两人脸上均显露出刺激兴奋的神色。玉琬再次闭目,这是些毫无感情的人,她们的心早就麻木,甚至她们已经趋于变态,她们以打人为乐,她们已经习惯别人凄历的求饶和叫喊。
痛,越来越痛,无法言喻的痛。渐渐地,玉琬觉得眼前的景物摇晃起来,好像她的人要飞起来一样。在逐渐朦胧的意识下,她似乎听到有人大叫了一声“住手”!可是,她看不清来人,因为她再也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情,玉琬趴在床上,宝儿守在旁边。小丫头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水肿的眼皮盖住了她往日活泼的眼眸。
“咝——”玉琬动了动,却发现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痛,那种痛不是局限于表面,而是深入肌肉。
“姑姑,您醒了?”宝儿站起来,惊喜地叫。可没一会儿,她又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地自责:“都是我不好,所以才害姑姑挨打,宝儿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玉琬轻轻地摇头,哑声道:“傻孩子,这事不能全怨你。快别哭了,姑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宫里是不能随意哭泣的,怎么又忘记了?”
“快把眼泪擦擦!我口渴,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嗯。”宝儿答应一声,吸着鼻子跑去倒茶。
玉琬整整喝下一杯水,长吐口气。
“姑姑还要吗?”
玉琬摇头:“不用了!”接着她又想意识模糊之际听到的那个声音,于是问:“我晕倒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喊住手,是有人救了我吗?还是我的幻觉?”
宝儿露齿一笑,崇拜答:“姑姑您真厉害!救您的人大家都叫他十九殿下。您知道吗?十九殿下见您晕过去了,发了好大火,那两个打您的麽麽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那个凶女人也吓坏了!十九殿还让人将麽麽各打二十大板,还警告吴良娣让她以后少打您的主意。您不知道,十九殿下好威严!他好伟大!他将您抱回房,还让人去请太医来看。他是不是和太子殿下一样大?”
“不是!他是太子殿下的弟弟,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他也是主子。”玉琬解释。她有些头晕,依宝儿所说,后来定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且动静也闹得挺大,估计东宫的人全都知道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妹妹醒了?”太子妃捧腹进来。
玉琬挣扎着想起,太子妃忙制止她:“快别乱动!伤得不轻,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了。”
“谢娘娘关心。都怪奴婢不好,惹得良娣生气。”她自责。
“这事不怪你,悦妹妹的事情本宫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她近日的行径本宫早有耳闻,想不到她竟然趁本宫不在,居然欲治妹妹你于死地!说到底,你也是受本宫所累。”
玉琬惶恐,忙道:“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是奴婢自己不好,怨不得任何人。”这是她第一次听太子妃自称本宫,这意味着什么呢?
“好啦!本宫知道你心善,放心,本宫和太子都已经责罚过吴良娣了。可她毕竟是良娣,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心上之人,所以……”
“娘娘请放心!奴婢明白!”
“嗯。老祖宗调教的人就是不一样。”太子妃柔笑,刚才说起吴良娣时的阴霾一扫而空。“妹妹还不知道吧?悦妹妹将你这么一打,可打出不少是非来。十九弟当天撞见,把那些个恶人狠狠地罚治了一番。按理,十九弟来东宫后院,本不该插手这边的事情,这于情于理均不合,可他偏偏管了,还管得理直气壮,事情闹到最后还是太子殿下去说情,你说这事怪不怪?请恕姐姐冒昧,妹妹与十九弟往日可有深交?所以他才顾不得礼法对你百般爱护?”太子妃试探问。
玉琬心思百转,十九的深情厚意她不是不明,可是……
“娘娘说笑了,奴婢与十九殿下之间没什么的,以前在慈宁宫时,十九殿下他们常去请安,以前说过几句话,不过是熟识罢!”
太子妃明眸如水,玉琬如此说,她便如此信,也不再多问,吩咐身边的人好好照顾玉琬便准备起身离去。
玉琬想到自己有伤在身,不能照顾她的日常起居,于是忍不住提点:“娘娘慢走,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走路时要格外小心,还要注意饮食,可千万别吃坏了东西。”她说得隐晦,但她相信,聪明如太子妃,她一定听得明白。
果然,太子妃明媚一笑,接话:“我知道了,妹妹好好养伤,姐姐我现在离了你,还真有些不习惯。”
太子妃后脚刚走,十九皇子前脚就已经迈进来,玉琬也不知两人在路上有没有遇着。低眸,沉默,凝视来人,心里带着几分感激,又带着几分嗔怪,剩下的便是少许她自己也理不清的愁思。
“好些了么?”轻柔的声音带着万般呵护之意。
玉琬有些不好意思,从小就学习的礼仪教化让她对自己现在趴伏的姿势感到万分羞愧。十九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他的眼底泛出一丝笑意,不带戏谑,却夹着宠溺。
“怎么?救命恩人来了也不谢一下?”他自己挪动三脚凳至床边,随意坐下,有意无意地望着床上。
玉琬挣扎着想起,无奈臀部以下至大腿被人打得厉害,稍微动一动就痛得她呲牙咧嘴直冒冷汗。
“谢十九殿下救命之恩!”她忍痛娇喘。
“伤得那么重,快别动!”看着玉琬痛苦难受的模样,十九只觉心如刀割,暗恨自己怎么不早点救下她。想到那些下手狠毒的粗妇,他又忍不住咬牙,两眼之中熠然出现阴鸷。
“下次别再让我看到她们,否则定饶不了!”他恨道。
玉琬知他心意,暖暖的心房再次填满感动。可惜,如果她不是罪臣之女,如果她不是地位低下的宫女,或者他不是皇子殿下,那该多好!无奈的是,世上根本没那么多如果,所有的如果也不可能成为现实。承载美好的如果与现实相比,只能更加对比出后者的残酷无情。她不敢有奢望,她也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整日如履薄冰生活着,谨小慎微侍候着各位主子,生怕因半点错而搭上性命。她甚至会想,如果当初选择不是进宫,那境遇与心情是否会好些?答案是未知的。因为选过的道路不可能重来。皇宫后宛是女人们的战场,这里的女人可以在貌美如花的同时心如蛇蝎;这里的女人可以在温柔浅笑的同时杀人于无形;这里的女人可以在娴静如水的同时栽赃嫁祸……这里的战争看不见硝烟,却不断有冤魂新增。她,没有勇气与人去拼和抢,更没有勇气去触摸那模糊朦胧的爱情,她愿意远远观望着相守,而不要实触着被击碎。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十九看见玉琬两眼茫然,一脸痴想,忍不住出言询问。
“啊?”
“哦,没什么!奴婢只是想到一些小时候的趣事。”玉琬敛神答。
“小时候的趣事?”笑容浮现在十九的脸上,他的嘴角弯起来:“有想到我们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玉琬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没想到吗?”十九有些失望,语气带着落寞。
玉琬心中过意不去,只好编谎道:“奴婢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她不善于撒谎,所以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诚实的回答。虽然她刚才没有想那时候的事情,却确实和他有关。只是,她不能说而已!那是女儿家的秘密,必须深埋心底的秘密。
“再过几天,我就要出征了?”十九状似无意地说。
“出征?”玉琬吃惊不小,自来东宫以后,她每天忙于侍候太子妃,已经鲜少听到朝廷政事。
“怎么?有人入侵吗?”她问,焦虑、关切、担心等情绪真实地流露出来,她那双平日把握得极好的双眼,第一次这么坦诚地呈现在十九面前。
十九的眼睛亮起来,如雨后的彩虹般绚烂。这一刻,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虽然,他无法再迅速给这个答案加以色彩。
“南蛮子数次侵扰我边境,数十个城镇被抢,数千人被杀,数千女人被掳。父王震怒,正选派人员去围剿。”
“圣旨已经下了?”
十九点点头,满腔豪情诉说:“我,作为天朝的皇子,有责任保护我们的子民,也有责任保卫我们的国家。这次出征是我的自动请缨!”
如果说玉琬真有什么值得十九迷恋的地方,那就是她的理解与心细。人生知已难求,若想寻到一位红颜知已,那更是难上加难!而玉琬,恰恰是一位合格的红颜知已。她能体谅十九的爱国热情,也完全理解男人有此心性正是血性的表现,她没有多说什么,她选择了默默支持。
“奴婢祝殿下早日剿敌成功,早日得胜归朝!”
“放心!我会的,等我立了功,我……算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吧!”十九柔视她,带着依恋和不舍。
玉琬被他瞧得羞怯,转过头,面朝床内侧,闷闷地问:“除了殿下,还有其它人去吗?”
十九了然一笑,接答:“除了太子、七哥和十二岁以下年幼的兄弟,其它都得去,就当是练兵。”
除太子、七皇子和十二岁以下的小皇子?那得多少人出征?这么说,二十一也在其内?“看来,殿下们必会大胜而归!”玉琬转过头来笑。
“哦?为什么?”十九有些不明。
“陛下的皇子是我们天朝最优秀的男儿,这么多优秀男儿齐出征,必胜无疑!”其实她真正想到的是,天帝绝对不会让自己这么多儿子有任何的闪失。
“我走之后,你会想我吗?”
玉琬望着他,他黑色的眼眸闪着亮光,周围一片汪洋,柔情与坚定并存。突然间,十九的声音变得有魔力,玉琬就那么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或许是因为离别在际,大家感到未来无常前途难料。仿佛着魔般,玉琬做了一件她平日怎么都不会做的事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十九的呼吸粗重起来,他仿佛受了刺激,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俯头下去狠狠地吻住玉琬。初时,玉琬还会因为突如其来的不适挣扎,可渐渐地,慢慢地,她也融化在那热情,甚至带着粗野的狂吻里。身上的伤痛淹没在全身火热,血液叫嚣沸腾的陌生而又刺激的感觉里。
久久,久久……
如果不是因为玉琬身上有伤,十九说不定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可也恰恰是因为玉琬身上有伤,所以他才有机可趁。
“玉琬!玉琬!”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
玉琬一惊,蓦地醒过神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