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文人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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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文人那些事儿-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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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黄嫒介,曾在不同场合看见李渔身上穿着魏晋名士那样夸张的服饰,性情和蔼,言词谦恭,在政界、商界和文人社交圈内如鱼得水,有着相当高的评价和知名度。而根据《李渔年谱》的编撰者单锦珩先生考证,为他一生赢来广泛声誉的剧本创作,也是在把家搬到杭州的次年,在都市商业文化的熏陶和刺激下才正式开始的。
  此后几年,由于当地政府对他的著作的大量被盗版查禁不力,而衙门设在金陵的苏松道兵备使孙丕承,反倒能够雷厉风行,多次主动出示严禁。何况这位孙大人又是他的铁杆崇拜者兼衣食父母。上述这一切再加上对当地日益恶化的文化生存环境的担忧,都迫使李渔必须尽快为自己的未来做出新的安排。于是,在我们前面提到过的那个细雨蒙蒙的秋天的中午,经过反复多次的权衡盘算后,他终于做出了一生中一个重要的决定,把自己的人生舞台再次由杭州迁往南京。
  根据现在所能找到的资料和作者诗文里的线索,李渔移家金陵期间先是居住在鹦鹉洲附近的金陵闸一带,后来因为考虑到这地方距城里太远,出门一趟非常不便,住了几年后感觉有点呆不下去,于是就把家搬到了周处读书台后的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山丘上。这处旧园后来被他修葺一新并命名为“芥子园”,还出过一套至今仍然名气极大、拥有无数忠实读者的权威画谱──《芥子园画谱》。这里有必要提到的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李渔在金陵住下后的第二天,甚至在行李尚未打开、整理,妻女僮仆的住房还没有完全安置停当,庭室门径更顾不上清扫的情况下,便一个人拿了工具跑到楼上书房,丁丁当当的忙乎起来,后来又心急火燎地让家仆去请木匠泥工。等到几天后有人上去,看到墙壁靠南一面多出了两扇古雅别致的梅窗,而且自然是他所喜欢的扇面形的,这才终于真相大白。这样,他行前因阮囊羞涩无法在私人游艇上实现的艺术梦想,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在客寓的墙壁上终于得到了实现。
  在同时代某些相好朋友眼里,当时年过知天命、以湖上笠翁自号的李渔,是一个愤世而不嫉俗的家伙。一方面,他在号称独善其身的同时未尝不想兼济天下,这从他私下向人透露的芥子园室名的寓意就隐约能传达出几分,“芥子”取自佛典“芥子而知须弥”。另一方面,由于仕途功名上的失意,加上时局动荡,新旧矛盾交替,世态炎凉,家又不得不成了他惟一感到温暖和可以自由施展抱负的地方。。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笠翁在南京(5)
在南京生活的十余年中,也许因为客居无聊,也许出于生性好动,他在杭州老宅里事无巨细、一律喜欢自己亲自动手的老毛病又犯得一塌糊涂。如花径的捷迂、屋檐的短长、女墙的高低、角门位置的朝向等等,无不一一躬身亲问。即以窗棂为例,除前面提到过的扇形借景窗外,他还设计了山水图窗,外推板装花式窗,花卉虫鸟窗等一二十式。有一次,他甚至还费时半月,将一截老梅的枯干通过借景法,精心制作成一扇几可乱真的梅窗。以至当有人问及他的生平杰作时,他竟然会笑眯眯地对人家说:我这一辈子有两件特别得意的事情,一是剧本创作上的不同凡响,另外一件就是对居室环境的美化。他希望别人能将后者看成是他用另一种文字写成的杰作。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叫做“一枝一角必令出自己裁,使经其地入其室者,如读湖上笠翁之书”。
  要使一个向往飞行的人用脚走路那真是太难了,尤其是对于那些自以为拥有轻灵翅膀的人,也许这正是我们要在这里重点讨论的李渔这一形象的意义和价值。
  一生中,一个几乎时刻都在困扰他的问题是:如何在有限的物质条件下生活得更好? 按今天的话说就是更艺术?更小资?此问题对像他这样出身贫寒、偏偏又喜欢衣食住行什么都玩点情调的人,其难度与压力可想而知。而他的全部生活实践,从事后来看,似乎也都是个人意义上对这一问题所作的探索和解答。
  我们将有幸看到,在以家为主要内容的这部人生大书中,他一直在精雕细镂,惨淡经营。他的智慧、才情、力量和美学观念深深渗入到日常生活的肌理中,并在每一件用具,每一片砖瓦,甚至一只瓦罐和一只焚香铜炉上都留下自己的思想与手迹。比如斜筑篱笆呀,精植园蔬呀,修剪花径呀,研究茶花的新式栽培法呀,没有任何事物能为他所忽略,也没有任何事物能拒绝他那平中见奇见巧的风格印记。哪怕是大门口的一块普普通通的石阶,其铺筑时的重视程度和匠心独运,也绝不会亚于皇家宫殿内森严的玉墀。是的,家既被他看作是生活和艺术的中心,在某种意义上也俨然成了他个人的上书房和翰林院。比如,每天清晨他总是习惯起得很早,率领奴婢僮仆,用细竹枝扎成的长长的扫把将庭院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这种时候,没准他会产生皇帝在群臣拥簇下早朝这样的幻觉吧?室不扫,何以扫天下? 他似乎很喜欢这句他的浙江老乡陈藩带有自讽色彩的名言。此刻,他一定又一次轻轻念了出来。由于说话时眼睛正朝着远处霞光缠绕的钟山出神,以致我们最终还是无法弄清楚:这是对身边下人的勉励或训诫?还是在精神中跟自己说话?
  在金陵安顿下来之后,李渔的心思开始从庭院退入内室。如何使家居生活更舒适、同时也更显示自己的个性?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一直躲在书房里,以“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的劲头苦思冥想,并从中获得在政治及交游生涯中难以获得的乐趣。
  首先,他想着手解决的是怎样在室内“藏垢纳污”。
  “欲治精洁之室,先设藏垢纳污之地。何也?爱精喜洁之士,一物不齐整,即如目中生刺,必先去之而后已。”这里其实牵涉到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藏垢,即处置家里淘汰、废弃的旧物,而他想出的办法,就是在正室之侧另造一小屋,如现代西式建筑中的贮藏室之类,将败笺弃纸,垢砚秃毫,以及断腿的桌椅,虫蛀的书版等暂时不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古脑儿扔进里面,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好好整理。 。 想看书来

笠翁在南京(6)
至于纳污之计,即妥善处理一家老少几十口人肚子里的排泄物,难度看来要更大一些。虽说他发明的箱式马子在同时代人的研究中一直处于科技领先地位,但那主要是供妇女同志内急时用的。一个大老爷们三天两头坐在上面,怎么说也有些不雅观吧?再说大便可以如厕,小便一天七八次,每次都要穿堂出室大老远地跑到院子里去,实在是有些不太方便,如逢刮风下雨、冰冻霜滑,那就更成了一件苦差。而且最可恨的是:“夫文人远腕,每至得意疾书之际,机逢一转,则断不可续。常有得句将书,而阻于溺,及溺后觅之,杳不可得。”
  当然,事情尽管棘手,又岂能难倒以生活问题专家自居的李笠翁先生? 最后想出来的招数尽管有些古怪,而且有可能为正人君子所不屑,但在当时的物质条件下,也足以称得上是因地制宜,简便实用,可操作性强的发明了,最可称道的是几乎不用花什么成本:“当于书室之傍,穴墙为孔,嵌以小竹,使遗在内而流于外,秽气罔闻,有若未尝溺者,无论阴晴寒暑,可以不出庭户。”说得简单点,就是在书房的墙上凿个小孔,插上一节空竹筒,有需要的时候对准尿出就行了。
  对家庭装修中墙壁的艺术化处理,可谓他另一项自鸣得意的发明。按照当时行业的施工标准,一般都以裱糊为主,不是采用糊墙纸的方法处理,就是进行粉刷。而李渔提出的观点在成本上具有很大的优势:采用实贴手段,甚至干脆像几百年后首都机场轰动一时的壁画那样,让画家将作品直接往上面画就行了,非但程序、工价都能减下来,说不定还能重现前人“何年顾虎头,满壁画沧州”那样令人神往的意境。书房最宜潇洒,因此千万注意不可使用墙漆,那样做在来宾眼里会使你显得非常俗气。碗柜一定要多设架板,以增大其容积,按形状、大小分别置放,使用起来就会感到很方便。香炉的最佳位置不是在桌子的正中,试试将它确定在当风稍偏一些,可能就有一种别致的风韵产生。而灯烛如果又想节省,同时又不影响到照明效果,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在分隔两个房间的墙壁上开一个小孔,方形、菱形、半圆形什么的都可以,把灯台放在这中间,这样一盏灯往往就能起到两盏灯的作用。
  这期间,他还对传统的床帐进行了革命性的改革,使这位多年来一直喜欢效法苏东坡的“无事此长卧,一日胜二日”的慵懒闲散的家伙,不免大受其益。以他一向的审美情趣来看;对花与倚枕,称得上是文人生涯中的两件乐事,不过问题在于,这二美常常不能得兼。比如看花的时候,身体大多或倚或站,或徘徊亭台池榭,心旷神怡之余,腰脚却是着实有些酸痛的。而躺在床上虽然轻松、惬意,看到的却只能是天花板或帐顶。经过反复多次的构想实验,他终于发明出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案,从“床令着花”、“帐使有骨”、“帐宜加锁”、“床要着裙”这些技术要求来看,法度之严密比他写的《声律启蒙》一书恐怕宽松不了多少。至于具体谈到那个稀奇古怪的床上架花之法,估计也只有他那异于常人的脑子才想得出来:“于床帐之内先设挂板,以为坐花之实,而托板又勿露板形,妙在鼻受花香,俨然身眠树下。”这样的享受自然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连他自己当时都认为可能已经超出了凡俗和红尘的极限,以至有一天深夜从梦中突然醒来,鼻间幽芬缭绕,身体飘飘欲仙,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害怕起来,赶紧把老婆摇醒了对她说:“我辈何人,遽有此福,得无折尽生平之福乎”? 瞧!得意到这个份上,实在让人想不出什么话来说。。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笠翁在南京(7)
那段时间内据说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一天,有一帮文坛哥们在秦淮河边的花船上闹了一阵后到他家里闲聊,他们先后参观了他的墨宝与藏品,看了他亲手设计的笔筒和蕉叶联,品评了他即将推出的新剧的戏本、道具、布景,最后在客厅里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鉴赏墙上的壁画。这是一幅出自当时南京城里丹青名手的巨幅花鸟,艺术上虽说不上有多少出色之处,但是,在他们仰观的过程中,令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画上的那只鹦鹉突然飞动起来,翅膀扑楞楞地扇动,甚至还货真价实地叫了几声,音色清越响亮,然后又栖在壁画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了。客人中有几位新相识,早已惊得目瞪口呆,而那些熟悉他的朋友虽然大开眼界,但大多还是能够做到安之若泰。因为对他们而言,不用说也知道,这自然又是这位“家不惊人死不休”、被吴梅村称为“前身合是玄真子,一曲沧浪自放歌”的李某人的的杰作。
  具体的作法听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但实际操作其实并不太难。“先于所画松枝之上,穴一小小壁孔,后以架鹦鹉者插入其中,务使极固,往来跳跃,不致动摇。松为着色之松,鸟亦有色之鸟,互相映发,有如一笔写成。”在通常情况下,这种朋友间善意的蒙骗和小小闹剧一般都会增加聚会的快乐,而当客人们“无不色飞神变,而称巧夺天工”时,尽管无法看到李渔自己的表情,但我仍然可以想象他站在一旁容光焕发、拈须微笑的样子。可以肯定,那时候他心里的得意劲儿,比之前不久京师龚芝麓尚书来函盛赞他的剧本新作,恐怕还要有过之而不及吧!
  李渔在宁期间,由于经济上有附庸风雅的王公巨贾作后盾,加上新作的版税和刻教科书的收入,以及剧团的营业收入,日子过得真可谓优哉游哉。
  他的日常生活一般是这样安排的:每年春秋两季气候晴好之时,大多以外事活动为主,或乘兴出门、买舟远游,或就近访友、饮酒作乐。其时,吴伟业、钱谦益、王渔洋、余怀、尤侗等海内名家大都居住在南京、扬州、苏州一带,有的在两地都有寓所,他们时不时的混在一起诗酒酬唱,看戏品花,有时喝多了还成群结伙去秦淮河畔的花舫里闹点小乱子什么的,实在是潇洒得让人无话可说。若逢阴雨寒暑时日,他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写作。当时他除了继续从事小说与剧本创作外,还热衷于炮制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都很不错的畅销书,如《资治新书》、《尺牍新编》、《千古奇闻》等等。其中,《资治新书》的创意和策划让人叹为观止:
  向全国数以万计的地方官员发出征稿函,让他们提供各自公堂上的案例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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