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过错呢?”
见纣王并未发一言一语,脸上的表情也祥和许多。于是,姜王后又道:“王上,大夫梅伯所言,代表了众臣的信念、也代表了天下苍生的信念。国由人民组成,由王上管辖,王上日里万机,所做之事,所想所考虑之事,比起市井草民来说,要更加博大和难以理解。因为您被上天赋予了这样的身份和能力,所以就必须得做出必须与这样的身份相匹配的事情。不然国将不国,家将无以成家,人也无法团圆。生灵涂炭、灾祸丛生。王上爱您的子民,愿意见到这样的情况出现吗?”
“当然不。”
“所以王上。梅伯的意思是。请您对自己的身份负责,对您的王座负责,对天下苍生负责。臣妾忠心期待让万民景仰的王上,能创造出比先祖成汤更加丰伟的功绩。臣妾会与王上的众臣和天下子民无限骄傲的期待。”
深深从身体深处呼出一口气,看着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松开的手掌,纣王的心态开始平和,却又不平和起来。平和,刚才的愤怒;不平和,反省自己近来的种种。被妲己吸引,自己深深陷入其中。那美妙的躯体、动人的声音、美丽的脸庞、还有常善的歌舞。没有一样不让他开怀。处在王座上久了,神经很容易绷紧,紧得快要断掉之时就希望能寻求一些缓解。但来来去去的那些余兴节目在长年享受观看之后让他感觉乏味,烦躁的心和紧绷的精神还是依旧。所以,他开始逃避起来,逃避身为王的责任。今日的愤怒,只是因为自己的逃避被昭然若揭于白日下,像蛇一样,因为被抓住了七寸而开始张牙舞爪。真正明了了,不免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可笑。真的是幼稚之极啊!
正文 黄金卷二(89)
“放了大夫梅伯。你们都退下吧!王后,随寡人来。”
“是。王上。”
姜王后起身,死里逃生的梅伯对她忠心的感激,匍匐于地跪拜。颤抖着言语出声。“微臣恭住王后与王上能永享天年,与星月同寿,与松柏长青。”
“大夫请起。”走过来扶起梅伯,姜王后也感激道:“吾很感谢你对王上的直谏,相信只要殷商拥有你这样的忠臣一天,就一天不会倒下。也请大夫以后能继续督促王上。吾承诺,只要吾在一天,也绝对不会让大夫这样的忠臣蒙受冤屈而死去。”
“微臣……代表殷商所有的臣民……对王后忠心感谢……”再次匍匐行礼,磕了几个响头,梅伯便颤抖着离开了王庭。姜王后也跟着纣王往他的九间殿去了。
华丽的九间殿跟鹿台比起来,要稍稍逊色一些。逊色,只是因为布局。该有的,一样都不缺。纣王回到自己的寝宫,招来女仆斟上美酒。递给姜王后一杯。
“王后,你跟寡人多年的夫妻,为寡人生下两子。常年来,后宫无让寡人头疼的纷争和骚扰也是你的功劳。你坦诚跟寡人说,寡人近来是不是真的很消极和散漫?”
小口喝了酒樽里的酒,在纣王身边立定。“王上,您只是累了。”
“是啊!寡人真的很累。所以就想开始休息了……”
“休息是必须的,但休息却不能是长久的。王上,当初您登上王位,受到众臣朝拜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了!”
对着姜王后,纣王的心怀开始松坦起来。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两人之间许多的思念和想法都能在彼此的接触中了解和融合。许多地方、许多场合,纣王都会给予她一定的尊重。而且,她的父亲,东伯候姜桓楚在去年的叛变中功劳不小。所谓的贤妻和忠臣就是这样的吧!“爱妻,这些日子,寡人冷落你了。”纣王朝她伸出双手。
姜王后开怀的笑着,依偎过去。“只要王上能开心的渡过每一天,臣妾怎样都无所谓的。”
两人相依偎的身影,在鸟儿鸣啼的午后,深深射影在地上。这一日,纣王下榻于姜王后的朝霓宫。消息传了出去,妲己一夜无眠。到不是因为纣王的不到来,而是白天实在是沉眠太久。在鹿台上苏醒,见不到纣王,等待到黄昏,收到女婢传来的消息说,纣王要下榻于往后的朝霓宫。于是,她便从鹿台上而下,回到了自己的云岘宫。
十八
蛊
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彖曰:蛊,刚上而柔下,…而止,蛊。蛊元亨,而天下治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
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甲
羑里本是朝歌城边的一个小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变成了专门囚禁重大犯人的地方。小村周围修了重重营栅,一直接连到朝歌城墙,中间有通道与城中直通。一千卫士日夜在此守卫,每天早、晚两次,都有官员从城中过来检视。
被囚在羑里的人,都是商王亲自下令关押的重要人物。除了商王本人,任何人都无权释放。若是囚犯逃走,羑里这一千卫士,连带当日负责检视的官员,都是杀头株族的重罪。因此,每一天他们都是战战兢兢,坚守岗位,不敢有丝毫懈怠。
羑里的囚犯也知道自己绝无机会逃脱,只能等待商王开释,但这点希望根本就没把握。因此,大部分囚犯都是郁郁寡欢,或装疯充傻,或僵默如死。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几年。
正文 黄金卷二(90)
不过,在囚犯之中却有一个人显得十分平静。
他的平静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是西歧姬昌。他除了政治上的地位,还有的就是占卜的本领。排卦演易,推算吉凶,他一向颇为自信。
不久前,他被关进来的时候,就为自己演算过。按卦中预示,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将会有七年之灾。此后,每隔几天,他就再演算一次,结果仍然大同小异。于是姬昌安下心来,不慌不忙,准备把这七年时间慢慢熬过去。
但是他每天也没闲着。推演易卦,成了他打发时间的惟一方法。以前在西歧整日忙碌,没有多少时间来研究易术,现在有了空闲,终于可以细细钻研这门学问了。而且他越是钻研,就越觉得其乐无穷,中间奥妙实在是精彩之极。
这一天,姬昌早晨起身,洗漱完毕,便整理衣冠,站到囚室正中。像平常一样,他面容严肃,向东、南、西、北四方各拜一次,双手举过头顶,低念道:“敬聆天机,不敢亵渎。”
之后,他就坐在草席上,拣了五十根草棍,开始每天例行的晨占。
他静心片刻,取出一根草棍放到一边。然后闭目默祷,在心中默念今日的问题。之后,他随手把四十九根草棍分成两堆,从右边堆中取出一根夹在左手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然后开始四根四根地清数。数到最后剩下的余数,他就用草棍在旁边的地上记下来。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姬昌完全陷入近乎失神的状态,专心摆弄草棍。朝阳从小窗口射进来,照上他披散的长发、宽松的袍子,以及平静安祥的面容。
十八变之后,姬昌缓缓抬起头。占卦已经结束,旁边的地上画出了卦形,现在是该推演的时候了。这一步,才是占算最关键的一步。成卦之法人人都会,但是出了卦之后应该怎么解释,解释得准不准,那就完全看占卜者对易占的理解是否精深,经验是否丰富,有时还要用本身的灵力辅助,才能感应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姬昌盯着卦形沉吟良久,左手拇指不时在其他四指的指根、关节、指尖上依次轮点,忽顺忽逆。最后,他神情微变,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站起身,走到栅门旁边。
“两位,请问王宫中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外面的两名卫兵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姬昌自来之后,一直十分安定,不哭不闹不惹事,卫兵们对他都颇有好感。不过,出于小心,他们还是不敢随便和囚犯搭话,生怕惹上事端。
“我是说,王上是否又接纳女子入宫了?”
其中一名卫兵略带惊愕地看看姬昌。这人可也真神了,宫中的事,他怎么会猜得到?难道又是算出来的?
卫兵想起姬昌刚来的时候,那天姬昌只向他看了一眼,就说他两天内有破头之灾,要他小心。他听得十分气愤,当时就把姬昌骂了一顿。却不料,第二天他就从台阶上跌下来撞破了头,休养了好几天。后来他知道这个新囚犯竟是有名的姬昌,立即对姬昌产生了几分敬畏。早听说西歧姬昌精于占算吉凶,想不到竟是真的。
这种人物,最好还是好好对待,对自己说不定有好处。
想到这里,这名卫兵向姬昌点点头。“是啊,王上听闻冀州候苏护之女苏妲己美若天仙,又逢冀州候反叛,所以便以苏妲己进宫为条件来释放冀州候。听说,那苏妲己一进宫就被王上封为妃子。享受恩泽不尽啊!”
姬昌沉吟了。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曾经遇到苏妲己所升腾的不详之感大概已经在逐渐印证了。深深叹息。苏妲己跟他的大儿伯邑考乃两情想悦。虽然当事人并没有说什么,但妲己在西歧的那些日子,还有他揣测询问后伯邑考的默认一切都说明了。就是不知道,对于纣王突然的横刀夺爱,这种不可抗拒的因素,伯邑考是否能够承受得了?罢罢罢!他一直就不赞同他们两个在一起,现在妲己进宫也好。虽然那个不详还在持续……
正文 黄金卷二(91)
乙
没有纣王的宫殿,烛光飘摇的影子里少了一个伟岸的身影,倒显得寂寥许多。多日来,与纣王陪伴渡过的每日每夜,现在突然只剩一个人在宫中来回。妲己真的觉得舒坦许多,不用心惊胆战的看着他的脸色,不用害怕一直深埋在心底的隐私会被发现。一个人的空间和日子,总会是悠闲而自在的。铮铮弹奏五弦琴,拉开声线歌唱。忽略总会冒上来的,挥之不去的身影,她想。以后,都会这样了吗……
“禀娘娘。庆馨宫的黄妃驾到。”乳娘在她身后提醒。
啊了一声,妲己起身。虽然她与黄妃具有相同的地位,但因黄妃较为年长,且比她先来朝歌入后宫,所以妲己还是对她欠了欠身行礼,叫了一声姐姐。
嗯了一下,黄妃的眼睛横着扫过来在一椅子前站定,优雅地坐了下来。自行从庆馨宫带来的女婢立在身后。“从妹妹进宫已经有两个月了吧!”
“回姐姐,妲己入住云岘宫已经有两个半月了。”
斜眼看见一旁梳妆台上的各种配饰,她起身走过去看见一个最漂亮的拿在手中玩把起来。“两个半月……听闻,王上夜夜都下榻于云岘宫,是吗?”
明显感觉来者不善,妲己咬了咬嘴唇,不知道如何技巧回答才算正确,只有如实以告。“……回姐姐,是的……”
“看来,你很得宠啊!”拿着配饰,黄妃走到她身边仔细盯着观察,围着她走了一圈。意味深长的尾音拖得妲己心惊胆颤。
“托……托……姐姐的福……”
“托我的福?”冷冷笑了一声。“你未入宫前我们并未认识,入宫后,你也没来跟我打过招呼。这两个半月来,王上更是没有理睬过我一眼。如何叫拖我的福呢?嗯?”朝她耳边冷冷吹了一口气,她回到刚才自己坐的椅子坐下,继续玩把手中的配饰。
“娘娘……”身后的乳娘担心地轻声叫唤。
“娘娘?我说云岘宫的奴才,你叫谁呢?”黄妃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配饰,不紧不慢地说着。
乳娘赶紧跪了下来。“奴婢……奴婢……”
听到这句话,妲己刚才害怕的心情逐渐转变成愤怒。知道她不怀好意,却没想到她是如此的不识大体。把对她的不快转移到一个无辜的老妇身上。她廷起胸膛,声线镇定自若“乳娘是我由冀州带来朝歌的。她叫的娘娘自然是我。”
“放肆。有你这样对长辈说话的吗?”
“长辈?你是吗?我们可同为王上的妃子,属于同一阶级。刚才敬你一声姐姐,只是因为你比我先入宫而已。往后可就不知道了。”
“你……”黄妃从椅子上立刻站了起来,手指着妲己的脸全身发抖。
“抱歉!我要就寝了,来人。送客。哦!对了,看姐姐入我云岘宫以来一直玩把那个首饰,看来姐姐是相当喜欢的。既然姐姐喜欢,那就请姐姐拿去吧!我再请王上帮我打造一个更美的就是了。”巧笑倩兮,对来人草草欠身行礼后,妲己转身走到床边躺下,不再理会那位立在原地发抖的人。
“苏妲己!你不要得意。我们走着瞧!”重重哼了一声,黄妃摔掉手上的饰物大步走了出去。嗒嗒嗒!脚步声之重,完全显现出她的愤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