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房间中没有别人,纣王还是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接着,他把前一天夜拜太庙、得获梦示的事情源源本本告诉了闻仲。闻仲默然听着,等到纣王说完,他托着酒爵在手中拧动,沉吟了一会儿。
“九鼎真有这么玄妙?既能晓通天下,各方有变时又可及时预兆……这倒是件好事。只不过,这九鼎恐怕不好铸啊。”
“有什么困难,太师请说明。”纣王大手一挥,“请太师亲自监工,缺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要。”
闻仲微微一笑。“工料倒是好办。只不过,这九方奇物,却很难找啊。北地蛇涎泉,南方火石精,西北天烁金,这三样我倒是见过,虽然路途遥远,去采回来也就是了。但这东海卷云木传说是在海中一座孤岛上,有异兽守护;西南那迷山是神降地之一,普通人根本找不到路,进都进不去,况且那粘土核是什么样,在迷山哪座峰下,也没人知道。”
他看看纣王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继续解释道:“西海铜晶,这个倒好办,我有个朋友以前就住在那边,请他帮忙找就行。附骨虫据说生长在黑石浮岛上,那岛是在西南方的雾泽之中,浮岛时隐时现,神出鬼没,而且雾泽也不是一般人敢去的地方……这又是一件麻烦事。”
“只要知道地点就行。”纣王坚决地说,“就算千难万难,我也要凑齐原料,铸这九鼎以安天下。”
闻仲点点头。“东北方的万年寒垩英,不知在哪一座山中,这只能一路寻访,观山气、寻地脉了。九方奇物之中,最好取的却是中央阴阳土。”
“什么是阴阳土?”
“阴阳土就是子午土。用两个有盖的小樽,一个每天半夜开盖一个时辰,另一个则是正午开盖。若遇风霜雪雨,就得等下一天。樽中积蓄的尘土,就是阴阳土了。当初我曾取过阴阳土,花了四个月时间,才积了一小撮。如今铸这九鼎,恐怕要积上一两年。”
纣王听得直发愣。“这么麻烦?那另外八方奇物,想必取起来更为困难。太师,这件事就全靠你了。”
“王上请放心。”闻仲面容一肃,“既然铸九鼎之事关系到商朝基业,我一定竭尽所能,不管多难、多久,也一定要把九鼎铸好。”
“太师,身边有你在,真是让我心里踏实啊。”纣王感叹道,举起酒樽。“来,先不说这个。今天咱们好好喝个痛快!等会儿我送几个美女给你回去侍寝。”
闻仲急忙摇手,脸颊竟有些发红。“王上,你知道我对这个没兴趣……”
纣王哈哈大笑。“太师,我跟你开玩笑的。来,喝啊!”
二人举起酒樽,隔着几案相敬,然后同时一饮而尽。
戊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海边的村庄里。一位刚死了丈夫的妇女为了养活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经常抱着襁褓的婴儿来到海滩上捡贝壳拿去卖。换来的钱,不多不少刚刚糊口。有一天,孩子饿了,哭得很大声很大声,于是,孩子的母亲就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来到海边,像以往一样,把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孩子放在海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自己去捡可以换钱的东西。那天,海滩上的贝壳有好多好多,母亲一高兴,就兜着衣服一直捡啊捡啊!心里想着,这次可以换很多钱了,可以吃饱、可以有更多的奶水让孩子吸食了。但是,当她终于捡完转头寻找婴儿准备回家时,突然发现孩子不见了。太阳已落下海平线,海水涨潮,早已淹没了那块放着婴儿的石头。孩子的母亲慌了,连忙丢掉衣服里的贝壳四处寻找,沿着海滩线一直叫着、呼唤着孩子的名字,最后,变成了海鸟,至今还在沿着海寻找着。海鸟的声音,就是母亲呼唤的声音。变调不大,因为那是一个不断重复的名字。
正文 黄金卷二(12)
孩子真的被海水给淹没了吗?
乳娘的声音软软地,像在云层上荡漾,听起来舒服至及。夏日午后和着轻风,拂过脸颊、拂过耳畔让她睡意浓浓。但,在听过那个故事后,突然升腾起的一股心酸,赶跑了一切的感觉。
你说呢?
乳娘娓娓道来的语音里,夹杂了些什么东西。一个故事讲完后,简单的三个字妲己听来竟已泪意盈然。她知道,乳娘又在想念她那个早年夭折的孩子。想得疼痛、想得心酸。妲己努力用稚嫩的双臂抱紧她。想传过去自己的思念与温暖。
乳娘,有妲己陪你噢!!过去、现在、未来,妲己都会陪你。
是啊!妲己在陪我呢!乳娘微笑,摸着妲己的头发,小心翼翼也慈爱地回抱了个满怀。所以呀,妲己!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告诉乳娘噢!千万别像乳娘的孩子那样顽皮,自行跑开不见踪影让人担心,最后还……
不会的。妲己哪里也不去,永远跟乳娘在一起。稚嫩的声音像是在宣布誓言,坚定地一字一句吐词出来。她昂着头,伸出手抹去乳娘眼角溢出的泪水,妲己用她温暖的嘴唇吻上乳娘的脸颊。想代替她死去的孩子,抑止她不断上涌的伤感。紧紧扑进乳娘的怀里,继续喃喃着刚才的话……
睁开眼,那种尝起来咸咸的液体顺着自流而下,落在发髻里,为那个真实的回忆。她出门时并未招呼任何人,只是任凭着自己的执念而行动。乳娘大概会疯了一样的四处寻找她;大概会像那天夏日的午后念叨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心酸和疼痛吧!
“你醒了。”
谁?迷糊地怔愣着眼睛看眼前的人。觉得熟悉得紧。
“这里是西歧。我叫伯邑考,是姬发的哥哥,西伯候的长子。”不等她询问出声,床边的人便已自己道出姓名。伸手拿开湿锦帛的时候动作略微停了一下,抬头问妲己。“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妲己摇摇头。“妲己从未出过冀州。”
哦了一声。伯邑考伸手摸了摸妲己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微笑。接过女仆递来的药,舀起一勺在碗沿擦边,放在嘴边小心吹了吹伸到她嘴边。“喝吧!这个可是大夫精心调制的。”低沉赋有磁性的声音、温柔而俊美的笑容、那长发、那面容,无一不是琴石幻象中出现的人儿的缩影。
“你……真的是伯邑考?”喝下勺里的药,妲己在为眼前的真实而动容。无法置信啊!在来时的行军途中,曾不止一次的埋怨为什么西歧会离冀州那么远。遥遥无期的渴望让她几乎都在后悔当初因执念而鲁莽的行为。如今真到了,见到她想见的人,也突然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了。
“是啊!”
掩不住心底升腾的欣喜,她拉起被子盖住一半红晕的脸,留一双大眼睛在外面滴溜溜地转着。
“别闷在被子里,有碍呼吸。会很难受的。”他拉下被子,看到她红晕的脸,一时间呆了呆。不知道自己突然快速的心跳是为什么?也不知道眼睛怎么会离不开对方?闭上眼睛摇摇头,忽视答案背后正在不断膨胀升华的东西,把药递给一旁的女仆,直起身暗自深呼吸。稳定了情绪后,转过脸依然笑着。“你好好休息吧!过一阵子我再来打扰。”
“等等。”妲己抓住伯邑考的衣服,热气升腾,感觉脸上的红晕更加浓厚了,但,她依然鼓起勇气大声说。“你能弹琴给我听吗?”
被妲己的声音震得错愕了一阵,随即微笑着命人拿来自己特制的十三弦琴,放好。“听说,你也在弹琴,通常喜欢听什么样的曲子呢?”伯邑考边试音边调整琴弦边问。
正文 黄金卷二(13)
妲己哼了一段旋律,让伯邑考惊讶不已。“这……”这个是他所作且从未流传出去的旋律,为什么妲己会知道呢?
“琴石。”妲己笑颜如花。
轻轻哦了一声,伯邑考双手放上调整好的琴上,闭起眼睛,瞬间,她熟悉的音律便在他拂动的手下倾泻而出。这次不是幻象了,也不存在模糊的现状。妲己如愿以偿地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了了。眼前的人跟幻象中是一摸一样的,长发、面容、身体,一样闭着眼睛。只是她这回看到了幻象中看不到的眼睛。如同她想象的,沉沉地、深邃地、似缎子一样荡漾着。纯净的琴音空灵飘渺,比起她第一次从幻象中听到的略有不同,波澜壮阔、高潮迭起的感觉不再复见。她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旋律却可以弹出不同的感觉?或者说,这是天赋使然?教她弹琴的师傅比他年龄要大得多,却似乎并未达到他这个境界。毕竟,十三根弦的琴可不是人人都做得来的。
带着微笑,躺在柔软的床上,枕着动人的琴音,她又开始昏昏欲睡了。浅浅的梦乡里,又见到了哭泣的乳娘,一旁有着同样哭泣的母亲和担心得焦躁不已的父亲与皱眉的哥哥。或许,这次她真的太大胆且鲁莽了些。希望再度醒来的时候,身体能好许多。那样,她就可以回去了,乳娘和母亲就不会哭泣了,还有父亲,也不会担心焦躁了……等醒来的时候……
“公子。”一旁的女仆探身看见妲己已经睡着。出言提醒。
伯邑考停止弹琴睁开眼睛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妲己均匀的呼吸,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完全退热没有大碍了。算是功德圆满吧!
“大哥大哥。”大叫着,姬发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跑进来。看见伯邑考禁声的举动才猛刹住身形,一步一步颠着走过来。“妲己睡着了?”伯邑考点点头,拉着他离开床沿。“她好些了吗?”
“已经完全退热,没有大碍了。估计再休息几天身体应该能完全恢复。”两兄弟轻言轻语地往外走。途中,姬发不停回头。
“父亲怎么说?”问的是伯邑考。在西歧恭迎父亲和弟弟回来,意外发现他们带回来的众多礼品中还多了一个人……一个美丽绝伦却重病缠身的女子。看着父亲一脸不快,一旁的姬发也撇撇嘴。他没有多问,赶紧命人安排好女子休息的房间,唤来大夫诊治。事下,姬发拉他到旁边解释。这才明白,那女子叫苏妲己,是父亲回城途中路过的冀州候苏护之女。打扰一夜,姬发与她相识,想带她前来,父亲因为一些政治因素没有答应。哪想,这位本就很想来西歧游玩的纤纤弱女子自己乔装打扮一路跟了过来。途中才猛然发现,不料,发现时,她在冀州本就没有根治的伤寒却复发,持续高温热烧着。为她诊治,父亲便发现了。
“没说什么。就是嘱咐等妲己醒来身体好些以后一定要送返……”姬发一脸的沮丧。
伯邑考双手背后,边走边压下心底不知名的失望喃喃开口。“应该这样。否则于礼不符。”
“什么叫于礼不符?不是已经带信给冀州候了吗!”姬发赌气地嘟囔。使劲挥动手上的马鞭。
伯邑考看着姬发这个可爱的举动忍不住呵呵笑出声。“不管怎样。她是无法在西歧呆得太久的。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而且,妲己不留任何信息抱病外出,她的家人肯定会很担心。虽然我们可以送信过去说她已安然无恙。但为人父母的,如果没真正见到儿女平安健康的在眼前,是永远都不会放心。”
正文 黄金卷二(14)
“希望她的病不会太早好……”
“说的什么傻话!”伯邑考宠腻地伸手轻轻敲了敲姬发已经跟他一般高的额头。
已经是大厅门外,姬发看着天上的太阳开心地闭上眼睛大口呼吸。“啊!真是好天气。蓝天白云呀!不骑马岂不是可惜了。大哥,跟我一起去骑马吧!”他挥动双手兴奋不已。
伯邑考摇摇头。“你去吧!我还想研究一下音律。”
“那我就等着听大哥的新的创作了。”呼啦拉!姬发一阵风似的再度往回跑。看得伯邑考纳闷半晌,他大声问道:“你不是要去骑马吗?”
“我想再去看看妲己。”大厅很大,大到足够让姬发的声音产生无数回响。伯邑考略微皱紧眉头,随即又松散开来。他不愿意去想那股不快的背后是什么。它要膨胀的话就让它膨胀吧!只要不去刻意追寻答案,一切都是可以想象的。摆摆衣袖,开始往自己的行宫走去,
蹬蹬蹬!知道自己制造出来的声音很大,姬发在来到妲己休息的房门外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作个禁声的手势阻止女仆出声行礼,像刚才一样,颠着脚尖一步一步来到床边。小心坐在床边端详沉睡中,那张还略带红晕的脸。回忆自己初见她时痴呆的模样忍不住发笑。世间美丽女子不少,自己见过的更数以累积,可真正吸引他的,让他一眼就能沉醉其中的,就只有妲己。不知道那种绝对的让人目眩神迷的感觉是什么,只是,在那一眼过后,见不到时就会忍不住去想,见到了又希望能继续看下去。
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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