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小鹿惊异万分,钟医生趁小鹿闪神,将糖果塞到它嘴里,笑着说道:「这是道歉的礼物,真对不起,医生不是故意的。」随即潇洒地转身下楼,远离我和小鹿的视线范围。
小鹿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嘴里自动自发舔着比一般市面上卖的还要更香甜的糖果,回过神来,疑惑地抬头看我,发现我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甚至对它绽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昕」
我让小鹿面对我,用手指轻轻划过小鹿头上的角,以及毛茸茸的鹿耳朵,我轻声应道:「嗯?」
「钟、钟医生欺负你?」
「没有。」我摇摇头:「你才是,吓到钟医生了。」
「可是她、她真的没有吗?」小鹿的眉头纠结。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失笑,小鹿有时候还挺固执,难应付,戳戳小鹿脸颊的圆形鼓起,我说。
「有!」小鹿嘟起嘴。
「有吗,什么时候?」我问。
「就就那个那个的时候。」
小鹿突然涨红脸,一眼就看出它想到不该想的事情。
「哪个哪个的时候?」被小鹿的模样给逗乐了,我忘却适才锥心似的疼,坏心地问道。
「昕明明说过不疼的」小鹿轻声嗫嚅一句。
我没说话,捧着小鹿的头,俯身吻上它,小鹿柔软湿润的嘴里,糖果的甜味传至我口腔,小鹿闭上眼睛攀附着我,我一直吻得它无法呼吸、手脚发软,光顾着喘息为止。
小鹿靠着我的胸膛,羞涩的在我耳边甜蜜的呼吸,任我把它抱回房间,走向床铺,一起钻进被窝牢牢地抱在一起,纯粹的分享体温,感受两人在一起的温暖。
我哄着小鹿睡觉,但也许是睡多了的缘故,它的精神似乎特别好。
「昕高兴的时候,会哼星际超人Q的主题曲,有时候是梦幻跳跳鼠的」它说。
怎么突然提这个?
我趁小鹿不注意的时候,哼一些我偶然听到的陌生旋律,还是被小鹿发现了吗?以及,我哼的竟然是卡通歌,还是什么星际超人Q?跳跳鼠?
为何卡通歌这么好听,这是诈欺。
没来由地懊恼。
「生气的时候,眉毛会长这——样。」
小鹿在我怀里将自己的眉毛往上推,引人发噱。
「难过的时候会绷着脸的昕、感动的时候会摸头发的昕、无聊的时候会玩手指头的昕,坏心眼的时候会眯眼睛,很奸诈的昕」
我听着小鹿眉飞色舞地一样一样数,才知道,原来我在它面前,有这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表情。
「每一种昕我都好喜欢、好喜欢,那天晚上,昕一边哭,一边跟我说『对不起』,我也觉得好喜欢,因为我又知道了一个我没见过的昕,那个昕会对我撒娇、依赖我、让我觉得自己可以为了昕,办到很多很多昕一个人办不到的事情」
说着说着,小鹿突然黯淡下来:「可是我不喜欢刚才的昕好像、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我不喜欢不喜欢这样昕不要自己藏起来,跟我一起好不好?就算是来自巴拉巴星球的邪恶魔王库达,我也会哼——嘿——哈——这样,和昕一起打倒他」
小鹿在床上不安分地挥动手脚,我一边忍不住要为小鹿愚蠢的动作发笑,一边使劲地眨掉眼底升上来的雾气。
小鹿见了,赶紧亲亲我,摸摸我的脑袋,哄我的动作倒是挺熟练。
「答应我,不可以自己藏起来」
「好。」
我闭上眼睛,任泪水滑落。
想不到,我在小鹿面前二度落泪,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三天来,我和小鹿都呆在丽蒂雅宠物医院二楼的活动空间,除了没有病患来访的休息时间能够下楼,过的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掩人耳目的日子,虽然我过去的生活和现在没啥两样,但主要是心情问题。
想起当初之所以答应使用本名,是因为那小说的内容几乎就是在描写我的内心世界,我把过往持续有在撰写的一些零散的片段,赋予一个超现实的主轴,女主角以母亲为蓝本,用很短的时间完成的,我还记得我得奖的时候,小鹿才刚刚会讲话呢。
唉早知道会引出这一连串的风波,当初要出版《左手的昼夜》时,就不应该答应使用本名才对。
我懊恼地想。
今天阿庞和阿威都跑来丽蒂雅,据阿庞的理由,说是怕我和小鹿两个人太无聊,和班班一起来和我作伴。但就我个人估计,他是被在工作场所出没的记者缠得烦了,请了长假在家没事干,班班又经常暴睡,一个人寂寞不已才来的。
阿威则是带蓝尼来做定期抽血检查,听说蓝尼最近又开始恶化了,急得阿威整个人都神经质起来,非得要找个人多的地方待着,果不其然,蓝尼被钟医生判定要开始长期住院观察,阿威正考虑要不要和我一块儿住在这。
趁着两个钟头的休息时间,小鹿拖着刚睡醒的班班到浴室去玩吹泡泡,阿威在楼下隔离病房照顾蓝尼,我和阿庞坐在楼梯间进行阿庞所谓的『男人的对话』。
「嘿,韶昕,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就一个人住了吧?」阿庞抬头想了一阵,接着笑道:「真怀念啊!那时候在班上,全部人我就对你印象最深刻,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竟然可以遇到大剌剌啃着只有白饭和半颗咸蛋的便当还面不改色的人,让我这个在温室生养的大少爷从此体会到民间疾苦,发誓要当你的好朋友,好好救济救济你不可。」
我痛苦的高中时代,竟是因为便当而拉开序幕吗?
见到我极度不以为然的表情,阿庞嘻嘻笑:「开玩笑的啦!其实」
阿庞说,我当时在班上简直是异类中的异类,模样生得很好看,个性却阴阳怪气的,任何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做自己的事,不与外人打交道,开学三个礼拜了竟没人听我说超过三句话,直到有一天中午休息时间
『韶昕同学,我发现你每天都是这么吃耶?』一名留着长发的女同学凑了过来,其他人似乎发现和我说话的契机,一个一个围了过来。
『是家里有困难吗?真可怜』
『就是、就是啊!吃这种东西怎么会饱嘛!大家说是不是?』
『我上次在办公室听老师说,你一个人生活啊?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
『唔哇!那不就更可怜了吗?你一定很寂寞吧』
当时阿庞和另外一批同学坐在斜对角聊天打屁,见我四周围闹哄哄的,不禁好奇地注视着我。
只见我当时缓缓放下餐具,用不带一丝热络地冷淡语气,说了自开学以来最长的句子:『我不觉得自己哪里可怜,你们与其在我身上投注过度泛滥的同情心,不如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如何?』
之后我在一次全国模拟大考获得第一名,不仅拿了一笔高得吓人的奖学金,还免除三年学费,从此以后再也没人为我艰困的家境付出无谓的同情,我用实力告诉所有人我并不想当一个可怜人。
「那件事到了毕业典礼,还有人忿忿不平地提出来讲呢,可是我当时心里只想着:天,这家伙实在是酷毙啦!」阿庞回想着过往的时光,相当愉快。
正当我听得无聊呈现放空状态时,阿庞突然伸手勾住我的肩膀,朗声说道:「来,跟你最好的哥儿们说吧!你和钟医生一照面就尴尬,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肯定有麻烦事不会是你跟人家告白结果被拒绝了吧?」
再一次对阿庞的敏感感到惊讶,虽然方向偏得离谱,但能嗅出我微妙的变化也是相当不容易。
要跟他说吗?我和小鹿的事。
但我实在无法预测说了之后阿庞的反应还是就这样让他以为我告白失败好呢?
见我许久不说话,阿庞挑起眉头:「喂喂喂我说,你也不用摆出这么为难的样子,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说啊?你老这样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为难的表情?我吗?
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某日。
母亲和刚上中学的我一前一候走在街上,两人浑身上下彻底湿透,才刚经历过一场亲戚间丑恶的唇枪舌剑,两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我在倾盆大雨中,遥望着母亲逐渐远走的娇小背影,内心止不住的鼓噪。
『妈,你恨我吗?』
不知不觉,我已经这样大喊出声,视线已然朦胧,我始终分不清楚我当时的心情,到底是难过到什么样的境界,竟让我连藉着雨水掩饰、尽情流泪都办不到,干涩的眼球,在被雨滴猛烈的拍打之下,只留下疼痛而已。
母亲缓缓停下脚步,不发一语。
『为什么不说话!你老是这样、老是这样,知不知道我觉得很烦!就算恨我、厌恶我也罢,说出来啊!有什么话不好说非得由着别人说三道四不可?让我知道那些不堪入耳的批评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大声质问着,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同泣血般嘶吼出声,脆弱得经不起半点挫折,那时候,我只是个孩子。
母亲转过身来,那一幕我这辈子忘不了,她向来淡漠到几乎没有温度的美丽脸庞,隐隐浮现出为难万分的表情。
在冰冷的雨滴拍打下,这样的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伤人。
我真的和我的母亲是一个样子,即使我曾经如此痛恨那样的态度。
「昕,韶昕。」阿庞的呼唤声让我回过神来:「怎么说着说着你就神游去啦?」
我还没反应,便看见小鹿拖着又睡成大字型的班班出现在楼梯口,浑身湿答答、沾满肥皂泡泡沿途奔过来,看样子待会儿肯定又要清理了。
小鹿单手抓着脸盆,兴奋地喊着:「昕、昕,你看,我弄出好大好大的阿哩?泡泡不见了」小鹿望着空空如也只剩下肥皂水的脸盆,小小的泄气了。
我起身走到它身边,每接近一步,勇气就多一分,当我将失落无比的小鹿拥入怀中时,内心已经被幸福涨满,再也没有恐惧,同时下定决心。
于是,我撇头对身后的阿庞问:「你真的想知道?」
阿庞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双眼放光,咧嘴爽朗地笑。
阿威一边替蓝尼按摩复健,一边疑惑地向我问道:「韶昕,阿庞怎么一副呆滞的样子,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吗?」
只见阿庞手里捧着睡着的班班,拿张椅子坐在隔壁病房的一角,双眼化为两颗绿豆,嘴巴开开的魂飞天外去了。
「没,只是有点接受不了事实而已,别理他。」我说。
小鹿已经换过干净的衣服,此时脸红红的靠着我磨蹭,沉溺于我不久前形同爱的告白的言论,久久无法抽离,现在还在飘飘然呢。
「这样啊」
阿威似乎了然于胸,和阿庞比起来,阿威聪明得多了,或许他早察觉了也说不一定。
眼瞧着休息时间快过了,我决定带小鹿回二楼去,正要离开,便听见最里面用帘子挡起来的病床,传出阵阵痛苦的哀呜。
阿威顿了一下,停止按摩的动作,接着转头对我说:「韶昕,麻烦你去叫一下钟医生,我去看看状况。」
不久,钟医生随我一起回到隔离病房,病床得拉帘已经开了一个人大小的缝隙,阿威的背影刚好挡住里面的患者,阿威柔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但很显然效果不彰,痛苦哀呜声不断。
只听受伤的宠物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些话,阿威刚开始拒绝,宠物便擅自伸出包满绷带的手臂,越过阿威拿了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瞬间,丽蒂雅综合宠物医院,隔离病房内,响起了凄厉无比的惨叫。
「什么事、什么事?」阿庞从呆滞中惊醒,连睡梦中的班班也因此抖了几下。
「昕咿唔唔」小鹿泪眼汪汪朝我扑过来,很显然被吓得不轻。
「医生给我叫医生来!医生!」一把拔尖的纤细男声,正歇斯底里地吼着。
阿威不知所措,转头看向钟医生,钟医生赶紧越过我,走向前去喀沙一声拉开帘子,一名年轻的男子倒卧床榻,挣扎着要起身,一头瀑布般翠绿色混杂明黄色、红色与淡紫色的长发随之滑动,颇有落难摇滚歌手式的颓废感,脸孔却是标准的古典美人。
这样与众不同的发色,衬得它即使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额头上、手上,以及背部透露它种类,与发色相近的一对翅膀都捆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整个人看上去华丽非常,甚至连伤都像一种装饰,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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