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谈阔论之时,客栈的伙计进来上菜,不料脚下一滑,打翻的佳肴溅在了面具商昂贵的衣服上。
霎那,饭桌上鸦鹊无声。
“一起坐下吃吧。”面具商撑着下颌,面具后的桃花眼盯着点头哈腰道歉的伙计。
“公子涵量,我一定回去好好教训,你们慢用,我马上叫人重新再上一盘。”掌柜面带微笑的婉言推辞。
“没关系,反正这么多也吃不掉,不要浪费了,坐下吧。”
理亏在先,尽管猜不透这个外来的商人在想什么,伙计还是在掌柜的示意下,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
“吃。”面具商夹了一块肉到那伙计的碗里,无视掉后者受宠若惊的点头道谢,闲聊道,“听说,这里的丝织品曾发生过一次重大事故,我夫人是很喜欢杭州的丝织的。”
“那是意外。再说,那是苏家的工厂,早就已经倒闭了。我们商会的丝织从来没有出过质量问题,这点你可以相信,今年宫里的御用丝织,也是我们绿江商会供应的。”
“哦?这个苏家,倒是和我的姓一样么!”
“那怎么一样,苏家密谋造反,居心叵测,活该被抄家。苏公子您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用这个姓是给他们脸上贴金了。”
斜了一眼绿江商会的会长,面具商把视线落到了坐立不安的伙计身上。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呃,小的吃饱了,谢谢苏公子款待,小的还有事要做。”
那伙计刚准备起身,就被收到面具商暗示的随从按回了座位。
“掌柜,拿一百个叉烧包。”面具商推椅离席,冷冷丢下一句吩咐,“看着他吃完。”
第三十一章 以彼之道还至彼身
推掉了余兴节目,面具商回了在来之前就买下的行馆。
深秋的天气愈渐寒冷,脱下裘衣,搓了搓手,立刻有乖觉的丫鬟上前递茶。
“夫人呢?”
“夫人说有点累,刚睡下。”
看了看正午的太阳挂在寒冷的天空,面具商抿了口茶,转身进了内堂。
掀起厚重的帐幔,床上的女子正安详的闭着眼睛。面具商扣了扣床框,平稳的呼吸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以后有事直接来找我,不要再点她睡穴。”
“心疼了?”床尾拐出的男子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清脆的嗓音总喜欢把尾音上挑。
“她是无辜的。”
“那今天客栈的伙计就不无辜了?不过是个势利眼的小角色,有必要那么认真吗?”
“在他曾经对我嗤之以鼻的时候,就该做好这个觉悟。”
“你变了。”
“不是你希望的吗?”摘下面具,曾经乱放电的桃花眼里多了。揽过美人的腰,苏应麒映上前者的唇,一手挑开了腰带。
何洛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他想,或许爹不教他观星之术是正确的。
两个月前,苏应麒终于下定决心。尽管和预计有所出入,对于何洛云来说,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扳倒权倾朝野的丞相,没有旗鼓相当的实力,是痴心妄想。这是一个很好的诱饵,好到何洛云甚至不需要去引导,苏应麒已经娶了游牧族族长的女儿,一手接过了中原的生意,开始了第一步。
他说,十九年生活只教给了他怎么寻欢作乐,只有竭尽所能,一展所长,哄的那女人开心。好在上天待他不薄,那是个和毓官一样单纯好骗的小女人。
犹记得新婚那夜,苏应麒给那小女人与随从灌了*送进了婚房,却和何洛云疯狂了一整晚。
缠绵悱恻中的情话只有一句。
“洛云,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至少你能陪在我身边。”
何洛云那时只想苦笑,如果你发现杀你娘的真凶是我,你还会希望我许下这个诺言吗?
和绿江商会的合作很顺利,眼看着就要到交货的时间,却出了意外。
“久等了。”
“不不。”
“会长今天来是?”
“关于这个钱的事,呵呵,当然了,不是我们不信任您,只是为了大家好,还是验一下比较好。怎么了?苏公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不是。这么大笔的买卖谨慎是对的,小心总不为过,不知会长可否也让我们验一下货呢?为了大家好,是吗?”
“当然,当然。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今天已经很晚了,不如明天我携内人一起去,你知道她对你们的丝织很感兴趣。”
送走绿江商会会长,苏应麒显得心神不定,面具下的秀眉微微蹙起。
一时大意,只顾着如何让那些墙头草相信自己的实力,却忘了树大招风,大张旗鼓的献宝引来了小偷的光顾。无论如何,库房失窃的事必须在交货日前解决。
据窃贼得手后在库房留下的信,苏应麒连夜赶到了苏城,来到了至今荒废的苏家旧宅。
天真的毓官曾在这里为自己挡下裴勤那个没品家伙的菜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有时候如意夫人都后悔把他送给了自己。不知道他在尹博彦那里过的好不好?
一年四季下身不穿的语冰最喜欢迎风站在池塘边,挑战自己的耐力。一想到那个销魂的身体,苏应麒又要担心那个家伙回到鄞国会不会又把他苏家的规矩给忘了?
自从尚玄住进这里,苏家就经常能够看见二少爷在尚玄面前左一句‘辛苦了’右一句‘累不累’,那段时间,还曾听到下人们讨论三天两头往外跑的花心少爷会不会就此金盆洗手。
楚怀风这个别扭的家伙,老是出言恐吓,动不动就拔剑追杀,不过是小时候耍了你几回,早知道你长大了这么帅,那时打死也不放你去上山学艺。还好自己功力深厚,保住了一世英名,虽然只有唯一的一次。后来才明白,楚大帅哥的忽冷忽热都是因为两家的恩怨。
不知不觉思绪就飘远了,苏应麒甩了甩脑袋,推了推脸上的面具确定一切妥当,走进雅苑里唯一一间烛火通明的房间。
房里摆着被偷走的八箱银子,铺在表面掩人耳目的真金白银被悉数打乱,露出藏在底下的砖头。
“听说和绿江商会作交易的面具商姓苏,我就猜会不会是你。”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身后,早在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苏应麒就料到,用这出戏约他出来的人是尚玄。
“小侯爷不用在家陪你的娇妻?”
“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
“怎么绿江商会还属于你们尚侯府管吗?”此时已无所谓面具的存在,转身走向门口的人,苏应麒一手撑在门上,把尚玄圈在了手臂中,拉近两人的距离,屈膝挨近了后者的胯下,“还以为经过那件事,蔡卫会把你们尚侯府踢出局,看来蔡卫把他的大业看的比他宝贝儿子还重。”
“蔡光耀没有死,蔡卫不会要你的命,你不需要投靠外族,更不必帮他们。”
“难道我不能利用他们来报仇吗?”出乎意料的,苏应麒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仿佛蔡光耀没有死是在预料之中,
“一年前苏家差点灭门的时候,你都没有提报仇,你不是这样的人。”
“谁不是在伤害中成长?谁不是在被骗后才学会算计?”
“我不懂。”
“有些事,你不需要明白。”抬起尚玄的下巴,原以为凑近的唇会落下来,却滑到了耳畔,“你以为我会吻你吗,小侯爷?”
惊讶之余,微张的唇下一刻就被赌上了,长驱直入的舌挑拨着久违的情欲。
搂在后颈的手找准了穴位,用力一掐,怀中的身体如一滩春泥倒下,不愿闭上的眼中带着疑惑。
擦去唇边残留的津液,苏应麒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弹,转身离开,背后是一片火海。
假银的事绝不能透露出去。
滚滚浓烟惊动了苏城的人,围聚在一起看戏的百姓永远不会想到这场让苏家彻底从人们的世界里消失的火是曾经的苏二少放的。
银箱重新回到了库房里,当绿江商会会长看到那一箱箱的真金白银,嘴都笑歪了,正准备伸手去拿,却被苏应麒拦下。
“会长,我们诚信与你合作,甚至推掉了其他商会更优越的条件,你这样也太对不起我们了吧。”
“什么?”
“昨天我有事,所以没能陪内人一起去工厂验货。谁知道内人回来就头晕眼花,我请了大夫来,说是吸入了有毒的东西。今天早上,我通知知府大人和大夫一起去你的工厂调查了一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瞟了眼正由下人带过来的杭州知府,苏应麒倚在墙上,扬了扬嘴角,冷冷的看着对方不明不白的被押走,吩咐道,“晚上在运来客栈设宴,记得请赵老板过来。”
跟着到了衙门,苏应麒把绿江商会会长如何用有毒的丝织谋财害命欺骗外族商人的经过描述的绘声绘色,完全是苦主的模样。再加上大夫的证词和工厂搜查到的有毒染料,证据确凿,堂下的人哑口无言。
衙门外突然人声喧哗,得到消息的工人家属们很有经验的呐喊着‘奸商’。
“是不是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突如其来的骚动吸引的时候,苏应麒蔑笑着对跪在地上的人道。
“你!”恍然大悟的人还没有所行动,苏应麒猛然跌倒在地上。
回过神的知府大人拍案大喝,“大胆狂徒,衙门之上岂容你胡来。”
“我,我没有,是他自己摔的。”
“中原就是这样待客的吗?”故意将擦破了皮的手掌让知府看见,后者一声令下,杖打三十大板。
“你、你们敢,我是丞相的人。”
“丞相宅心仁厚深明大义精忠报国,岂容你玷污?来人,掌嘴。”
待行刑结束,人已足不成步口不成句。
可笑的看完这一出戏谢幕,苏应麒在那嘴角开裂两颊肿胀的脸上补了一脚,收了钱的衙役只当没看见。
“这是还你的。”
“赵老板,我出的价可比他们高的多,你不考虑考虑吗?”
“齐掌柜,我知道你和别人签订了协议,但是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和我们合作,违约金不是问题。”
“跟我说江湖道义?呵,无奸不商,我可还清清楚楚记得两位当初亲自传授的道理呢~”
不久,赵家和齐氏两家商会相继蒙受巨大损失,却像是约好了似的决口不提此事,把家业交给小一辈而退隐山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一日,杭州知府外有人击鼓。
苏应麒到场的时候,衙门外已经聚集了围观的百姓。
视线从尚玄和跪在地上的绿江商会会长身上一一扫过,哼笑了一声。
“不知大人召我来有何事。”
“有人告你蓄意投毒,栽赃陷害绿江商会,图谋不轨。”使了个眼色,立即有衙役将一大夫押了上来。
那大夫一到堂上就吓得跪了下来,将面具商如何贿赂自己说谎陷害绿江商会的事和盘托出。
紧接着,尹博彦带着一女子从后堂走出。
“回大人,我刚替这位夫人把过脉,她气息平稳,面色光润,一切正常,丝毫没有中毒迹象。”
“大人,尹神医曾替皇室就过诊,他说